这番话,无疑是司徒征的死穴。
不管如何,他终归是希望她好,哪怕她对他如此绝情,到了如今厌憎作呕的地步,他都希望她好,他希望她能够永远记得他,却不希望她因为她愧疚。
司徒征情绪有了几分起伏,侧过身有气无力的咳了几声,吐了一口血出来,然后忽然笑了起来,笑不出声,却从他气息之间感到他的悲凉自嘲。
元决见他这样,不再理他,而是转头吩咐叶景轩:“叫太医进来治伤。”
叶景轩忙转身去。
很快,太医令匆匆进来,和医侍一起手忙脚乱的给他治伤,元决还让墨玄给弄了两个取暖的炉子放在旁边,这么冷的天,司徒征受伤这么重,正是体能最弱的时候,受冷太过也会冷死的。
元决一直站在旁边看着,等太医处理好他的伤,便让太医退下。
司徒征本就伤势严重精神虚弱,经过一番救治折腾,已经虚弱的没什么精神,只是吃了药,才勉强强撑着意识不让自己昏过去罢了。
他用力了,问出的声音却几乎听不清:“舅舅打算如何处置我?”
元决淡声反问:“你觉得我该如何处置你?”
声音中掩不住晦痛的隐忍。
司徒征自是听出来了,也明白元决心中的挣扎,他很内疚,却诚挚的看着元决:“舅舅,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他知道他错了,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是错的,可是他能怎么办?他痴念这么多年,却一朝落空,真的永远都得不到了,她要成为别人的了,他根本无法忍受。
所以哪怕有那么一丝可能,他也要试一试,否则如何能甘心?
可是现在,他赌上一切,终归还是没能得偿所愿,但是他不后悔,只是已经死心了。
元决说:“你最对不起的不是我,是你的母亲。”
是这样没错。
司徒征想起明宣公主,便觉得自己不配做她的儿子,无颜再见她,她那么正直良善的人,一心希望他能够顶天立地,他却这样明知有错而故犯,她一定会对他这样的儿子失望透顶。
元决思虑一会儿,沉声道:“等你伤好些,我便立刻派人送你回胤京,你好好陪陪你母亲,尽你人子的孝道。”
“正月之后,你便前往陇西边境苦寒之地戍守,隐藏身份戴罪立功,没有任何身份特权和照顾,我会吩咐那边的人看着你,你的情况会按时向我回禀,没有我的允许,你一步都不许离开陇西边境。”
大胤西境之外,有不少小国和部落,所以边境并不算安稳,只是大胤驻守西境的兵力雄厚,这些年一直没有什么大型战事,也就偶有摩擦,不算什么。
但是那边有些环境很恶劣,因此,有一块地方是专门用来流放犯人的,而司徒征去到那里,必是要遭罪的,但是对他来说,也会是一种磨练,端看他是何心态。
没说永远不能回,而是没有允许不能回,算是留有余地,但是得看他的表现和时间,比起废了他终生圈禁武陵,这已经很是宽宥了。
司徒征很服从:“一切都听从舅舅的处置。”
元决冷声道:“原本我是打算把你腿打断变成废人,终生圈禁武陵,可是景轩求得你舅母宽宥,颢儿和无忧也为你求情,我才改变主意,想想你昨夜在仪斓宫做的蠢事,你对得起他们么?”
说完,元决已经懒得理会他,转身就走了。
司徒征怔然许久,才看向还没走的叶景轩,扯唇笑了笑,虚声道:“多谢。”
叶景轩看着他这样,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
元决回到璇玑宫,没看到孩子,倒是看到叶欢颜在桌案后面作画,也是闲情逸致得很。
她听见声音,只抬头看了一眼,便继续低头作画,他走过去一看,就是一副松柏山景画,还没画完,不过已经可见画工细腻严谨。
元决褪下披风和外袍,走到她背后,轻轻拢着她,脸蹭着她的肩头,尽显亲昵,却也不说话。
可整个人都因此松懈下来了,像是卸下心头重负。
叶欢颜自然是没法继续画了,还好收手得快,不然被他抱着,手抖得把这半幅画毁了。
她捻着笔的手抬高些,忍不住侧头嗔他:“一回来就耽误我作画,就跟你闺女似的,趁着我兴头上跑来打扰我,你还不如晚些回来呢。”
元决放开她,站在她身侧笑问:“那怎么办?我这都回来了,要不要我再出去待会儿,等你画完再回来?”
叶欢颜哼哼:“才不要,既然你都回来了,那就继续帮我画完这幅画吧,算是打搅我的补偿,我也看看咱俩的默契和你的画技,能不能画出我想要的画。”
元决笑,并不推诿,很自然的接过她手上的笔。
叶欢颜退了一步到一旁,把位置给他。
元决站到她刚才的位置上,再看着画了一半的画,一边斟酌如何下笔,一边问:“孩子们呢?我不是叫他们来陪你了?怎么都不在了,难道因为打搅了你作画被你轰出去了?”
叶欢颜撇嘴:“可不是?我刚开始画他们便来了,颢儿还好,姬无忧那吵吵嚷嚷的臭毛病实在是糙心,我让颢儿带她去后面找倾城了,这会儿倾城估计心里不好受,有姬无忧在旁边嚷嚷估计能有点效果。”
“怎么会突然想作画?还特意画松柏山景?”
“明日我便要公开明怀善的死和罪过,到时候潘莹的死讯也会公开,到时候必定舆论风波不小,于情于理,哪怕是做给外面的人看,我都得厚赏南安侯府以示安抚。”
“我想着我的态度尤为要紧,那就亲自作这样一幅画,再题词一首,让颢儿盖上帝王印玺一同赐下,南安侯会有所慰藉,也能堵不必要的舆论风波。”
松柏寓意长寿,也算是对南安侯的一种祝愿。
元决点点头:“倒是有心。”
叶欢颜哼笑:“所以啊,你可要好好画,别丢那我和你儿子的脸。”
“放心。”
之后,他便认真的下笔续画,叶欢颜在一旁看着,颇有岁月静好的意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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