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 曦文迟疑了一下,接过那块蓝白格子相间的手帕慢慢擦拭嘴角。
张庆阳低下头一声不吭地等着,脾气极好的样子。
他怎么也会有带帕子的习惯?
印象当中,除了宋清河跟于斯谭从小在简家厮混,自小带有这样的习惯之外,曦文并不常见过别的男孩子也有随身带一块干净帕子的习惯。
曦文强忍疼痛站起身来,旁边娇小的格莉想伸手扶一把,猛然瞥见张庆阳先她一步伸出的双手,立刻悻悻地收回去了。
张庆阳在伸手的同时,脸上难得透出一丝羞涩的模样。
曦文轻笑一声,轻轻推开那双手,指尖撑地缓缓在他面前站定。
“走吧。”
张庆阳默默盯着她嘴角残存的一丝血渍,想拿回帕子帮她擦拭,终究是忍住了。
曦文跟在他身后,第一次观摩到二楼的结构。
除了张庆阳独自占据一间宽敞的办公室外,其余的均有特殊的标注,似乎是正秘密进行的实验场地,绝不可为外人观看。
“收回你的眼神,不要看那些你不该看的东西。”
“来都来了,微生物标本也注射过了,你还有什么秘密是我们这些工具人不能知道的吗?”
曦文开着玩笑回应他这一句。
张庆阳脸上红了一阵又白了一阵,幸而以前在一起时早就习惯了曦文这种略带玩笑的回怼,他忍住一句狠话都没说出口。
张庆阳今天穿的格外休闲,手指在大大的运动服口袋里到处摸办公室的钥匙,远远看去像一个刚从篮球场打球回来的男大学生。
曦文进了门才发现,张庆阳办公室里的摆设,似乎跟宋清河的办公室颇为相似,甚至有个别物件和桌上的怀表都是同款。
“你先坐在这儿等着,不要乱走动,就坐在这里等我。”
曦文一怔:怎么连说话的语气都这么像?
恍惚之间,她有种做梦的感觉,仿佛此刻站在面前的人是宋清河。
张庆阳从她的眼神里读懂些什么,垂下眼睛一声不吭,独自出门去拿东西了。
张庆阳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支针剂。
出于前段时间被注射针剂的阴影,曦文不由得往后撤了下身体。
“这是治病的,不是标本。”
张庆阳默默拉过她的手臂,将针剂里的药慢慢推进去。
“怎么,不舍得松开吗?”
曦文盯着张庆阳依旧扣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淡淡讥笑了一句。
张庆阳温暖的手指一颤,迅速撤了回去。
这种动作和心思,是只有在宋清河身上才出现过的,张庆阳这样刻意的动作,令曦文心里一酸。
“你以为模仿他的生活习惯,就能让我对你更加依从吗?只可惜,我的个人意识是这批标本里头觉醒最早的,恐怕,要拂了你的心意了。”
张庆阳猛然抬头,有一种心思被戳穿的恼羞感,他冲动地将注射完的针剂丢进垃圾桶,揪起曦文的肩膀将她推出了办公室。
这一幕被死盯在一楼的那些人看在眼里,发出一阵意料之中的唏嘘声,仿佛都料定了,即使是17号何曦文到了先生面前,也定然讨不着半分好处。
因为刚来就被收拾,以及被张庆阳亲自推出门外这两件事,曦文总算在这群人当中站稳了脚跟。
以前,作为被张庆阳亲自召回来的17号标本,何曦文这个名字在众人眼中如同荆棘刺一般扎眼,现在回来不过一天,她这个荆棘刺就变成了水中泥,一塌糊涂。
吃饭,训练,加餐,午休,在这个实验室里生活,每一项内容都是按部就班,定时定点,如同牢狱。
曦文躺在十几人一起的大通铺上,思绪完全放空,不知道飘到了什么地方。
闹钟里的秒针“塔塔”地走着,空气里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恍惚间,曦文似乎仍身处a市,跟老宋、小黄两人正躺在普华医院空荡荡的病房里闭目养神。
宋清河在医院工作,极忙极累,忙起来一上午丢掉两三支签字笔,一口水都顾不上喝。
他此时睡的正酣,白大褂袖子下裸露的一小截手臂垂在身侧,肌肉线条结实有力,手指温和而干净。
他偶尔翻个身,简安能听到他白大褂的布料发出沙沙的摩擦声,&nbp;&nbp;继续睡着。
下了班,宋清河开车载着她从百花街过。
百花街是a市的美食中心,火锅,肉煲,鲜鱼,面点,小吃,甜品……
简安喜欢百花街,宋清河停在路口等红灯,手指在方向盘上哒哒敲着,一边笑着看简安探出头往百花街的方向看。
“去吃?”
他忙碌了一天,明明很疲惫,仍执意要陪她。
“好!”
简安选了最热乎的汤和两样小菜,两人唏哩呼噜地吃完喝完,一同回家,将吃得饱饱的身体扔进柔软的沙发里。
大通铺上,身边的格莉突然动了一下,似乎是遇到了梦魇。
曦文的身体惊了一下,缓缓睁开湿漉漉的眼睛,意识回到脑中。
有一滴液体迅速滑过眼角,渗进乌黑的头发里。
五分钟后,哨声大作。
格莉边穿袜子边解释道:
“该训练了。训练完可以一起喝杯咖啡。”
曦文对于这个地方既无心力也无信仰,做任何事都显得十分淡定,没有任何顾忌的样子。
今日份晚餐是牛肉和芥兰,外加几个小餐包,曦文拿着叉子将盘里的食物拨来拨去,就是不往嘴里送。
格莉坐在旁边,在一阵胡吃海塞中抽出空档儿提醒曦文道:“还不快吃?厨师说了,今晚是因为你这个17号标本回来了,先生才特意给加的荤食,可你却一口都没吃!”
曦文听罢,叉起一块牛肉几次想送到嘴边,到底还是没胃口。
她趁人不注意,将整块牛肉快速塞到格莉盘子里。
“你太瘦了,多吃点。”
格莉的眼睛瞬间瞪大了一倍不止,一小块牛肉顺着喉头一滑,差点噎到。
在这个万事须得争抢才能生存的地方,曦文大概是第一个慷慨给予的人,而且还是这么稀罕的荤食。
晚餐进行到一半,张庆阳结束了在二楼实验室里的工作,顺道下来巡视一圈。
每个人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安安静静的吃饭,这是人最齐的时候,曦文数了下,加上自己,一共是17位实验者。
想必就是张庆阳从1号到17号的标本了。
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正慢慢踱过来。
曦文假装吃得饱饱的,叉起芥兰慢慢放入口中。
然而,张庆阳似乎是发现了什么。
他的手指在曦文跟格莉餐盘中间的空闲位置轻轻敲了两下。
“简家的大小姐果然还是这么挑食,跟以前一样。”
曦文笑了下,头都不抬地回道:
“我只知道你这标本能控制住我回到这里,倒是不晓得,它管不管挑食啊?”
张庆阳也低下头笑了,双手插进兜里上了楼。
张庆阳一走,大高个儿手里捏着叉子,一声闷哼便站了起来,眉头高高蹙起。
不用说,曦文刚刚跟张庆阳说话的态度,再一次惹恼了大高个子。
格莉看着大高个儿逐渐逼近曦文,不由得发出一声像土拨鼠一样的尖叫。
“何曦文,跑!”
曦文此时虽内心百无聊赖,并不怕事,但看着大高个子势在必得,身材壮硕的模样,还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她退后几步快速跑进一堆器械中间,试图躲避。
大高个子看到她这个样子,像一只被逃跑的猎物激起追捕的狮子,怒吼一声直接扑了上去。
两人在器材之间围绕几圈,很快便狭路相逢。
大高个子举起手里的叉子就往曦文额头扎去,曦文两手死死扣住她的手腕,拼死抵抗,把柄锐利的勺子就这样悬在半空,离曦文的额头仅有几公分。
“你为什么一定要杀我?”
曦文手臂的全部力量都用在大高个儿的手腕上,后背早已出了一阵冷汗。
“因为我想!”
大高个儿咬紧牙关吐出这四个字,突然全身往下一沉,那柄叉子瞬间触到曦文的额头,发出一阵冰凉的警告。
格莉看此情形,在一旁急得团团转。
她突然跑到大高个儿的侧边高喊了一句:“先生来了!”
这句话对于大高个子来说就是个魔咒,随时使用,随时有效。
只见她胳膊猛然一撤,曦文胳膊上的力气瞬间无处支撑,直剌剌地倒向大高个儿的怀里,连同那柄叉子一起。
当叉子的尖端带着血从大高个子的肩膀跌落时,围观的人群齐齐发出一声惊呼。
大高个子的伤势并不严重,简单的皮外伤而已,只不过,从这些人来到实验室再到现在,从来都是其他人被大高个子以各种方式肆无忌惮地伤害,如今大高个子吃了教训,实在是头一遭儿。
大高个子正红着脸恼羞地盯着曦文,忽见张庆阳正慢悠悠地从楼上下来,径直走到大高个儿的面前,凡事了然于胸的模样。
他的手心里,安安静静躺着一条干净的帕子。
大高个儿脸上一喜,急忙伸手去接。
张庆阳深深地望了一眼大高个儿,手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她那只毛茸茸的带血的爪子,然后将手帕递给曦文。
“曦文,在这里,只有你敢这么不听话。”
张庆阳笑容极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是你的17号标本没那么听话吧?”
曦文刚从惊魂未定的险境中回过神来,苦笑着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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