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河看着安娜,轻声咳了一下。
他按住安娜的肩膀迅速将她拖走,一边回头对护士道:“28床的于斯谭现在暂时先不用药,不用手术,给足基本营养就好,其它的我们再商量!”
安娜没有明白过来宋清河的意思,挣扎着推开他的胳膊,低声质问道:
“你是不是疯了?医生如果不给药,他那么疼,怎么可能坚持得下去?”
宋清河抬眼看了看四周,没有人留意他们,小声对安娜道:
“月光石。安娜,我们有月光石。它可以治我的腿伤,自然也可以治疗斯谭的伤。你要清楚,这是微生物噬咬出来的伤痕,跟别的外伤不一样!”
这番话让安娜迅速冷静下来,她这才想起,于斯谭的月光石还在,对付微生物标本自然不在话下。
“清河,我们今天就给斯谭办出院,今天就走!”
宋清河点点头,迅速去护士长找人办理出院手续了。
张庆阳刚刚因为一桩绑架伤人的案子殒命在这家医院,好事的新闻媒体早就将此事曝光了,现在再不走,沈慢必然会第一时间出现质问这件事情,到时候场面将会十分麻烦。
正当宋清河拿着一堆退费、签字、取化验报告的单子跑前跑后时,有护士过来通知塞茜的消息。
宋清河定睛一看,发现是救护车上跟塞茜坐在一块儿的那位女护士。
她此时眼圈红红的,明显是刚哭过。
宋清河预感到一丝凉意,但还是开口询问道:
“塞茜她……她是不是……已经走了?”
那位女护士点了点头,随即用手掩住嘴巴。
宋清河喉咙一紧,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伸手在女护士肩膀上轻轻拍了几下,以示安慰。
“宋,你去见她最后一面吧?你知道的,她一直……”
宋清河点点头,制止女护士再说下去。
他将手里的东西临时寄存到护士站,跟着女护士走进一个冰凉的房间。
塞茜此时脸色灰白,心脏早已停止跳动,一张脸停留在苦涩、剧痛的浅层表情当中,是死亡赋予了她舒缓肌肉的最后一点力量。
宋清河伸手摸了下塞茜的脸,对女护士道:
“她的家人来了吗?待会儿通知家属的时候,注意言辞。”
女护士愣了一下,随即抹了一把鼻涕,重重地点头。
宋清河费力地将塞茜的嘴唇合上,帮她整理了下衣服,低头走出房间。
人还没到护士站,就已经有熟悉他的护士嘴快地提醒了他一声:
“28床的手续已经办完,床也收拾干净了,你们家属得赶紧离开了!”
宋清河身体一怔,慢慢明白过来,隐约察觉到这件事不太对劲。
安娜正在停车场等着他,而他刚刚去看了塞茜,那么,到底是谁把于斯谭的手续接着办完,然后把人接走的?
宋清河这样想着,脚步一刻都不敢停,路过护士站的时候,他重重拍了两下桌子迅速引起护士们的注意,然后询问道:
“28床的出院手续呢?我刚刚寄存在这里的!”
“你们家属刚才过来接着办完了啊,病人也已经接走了!”
护士看着一脸惊讶的宋清河,脸上的神情比宋清河还要懵。
宋清河的手在桌上一顿,心立刻沉了下去。
这么短的时间,他怎么能?!
宋清河没再往于斯谭的病房去,而是转头就往停车场的方向跑,一边跑一边掏出手机给沈慢打电话。
“沈慢,你现在在哪里?”
“车上啊。我还以为,你要问我,于斯谭在哪里,没想到,你关心的人是我啊,不亏是我真正的好朋友!”
宋清河听着沈慢阴阳怪气的腔调,知道他已经得知张庆阳死去的消息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掰扯这件事情。
沈慢的声音继续不慌不忙地从电话那头传过来:
“清河,我当初费了那么大心思保你不死,我已经计划好了,你当天回到a市,而于斯谭在家里跟安娜待在一起,被幼虫咬得面目全非,到时候我会亲自向张庆阳力证,那个人就是你,然后悄悄安排你跟安娜远走高飞。可惜啊……”
沈慢最后这句话的尾音长长的拖了一会儿,好像要把这个遗憾给拖进喉咙里咽下。
宋清河被他这番感人的话气得直摇头,幸好当时他的飞机临时故障,他被迫滞留在机场,否则,当时的于斯谭就算没有大碍,也会被沈慢和张庆阳联合起来害死。
“沈慢,我现在已经出了停车场,你在哪里,我过去找你!我一个人,绝对不带其它人!”
“你连安娜都不带?”
“不带。”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沈慢似乎是在考虑他这个提议。
“沈慢,你让我听一听斯谭的声音。”
宋清河继续追逼。
“那……好吧。”
沈慢将手机递给于斯谭,叮嘱道:
“不要乱说话!打个招呼让他知道你活着就好!如果你乱说,那我只能把你扔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让宋清河愧疚一辈子!”
于斯谭全身裹满了纱布,只面前蠕动一下干涩的嘴唇。
“清河,月光石在他手里,你不用担心我……”
沈慢正专注地开着车,听到于斯谭的话,回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而宋清河听的出来,于斯谭这句话是在暗示自己:他和月光石在一起,早晚会痊愈的,宋清河没有必要冒这个险。
宋清河想了一刻,还是决定追上去。
“沈慢,月光石和于斯谭,你都要看好了,我现在必须见到你们,否则,你永远不会知道这块月光石,究竟能有多大的用处。那场催眠实验我全程参与,数据也在我这里,只有我知道,这块石头到底能做些什么事情!”
也许是这些话戳中了沈慢心里最纠结的地方,这一次,他答应的很爽快。
“好,兰里路148号,你一个人过来!”
宋清河有把握,沈慢暂时不会轻举妄动,便吩咐出租车在148号附近停下来,自己徒步走进一家商店,买了沈慢最爱喝的茶和最喜欢的小点心。
沈慢开门的时候,手里正拿着一块毛巾擦拭着手上的水迹。
这是他们多年来从医的习惯,总是在不停的洗手,手指上只要沾上一点儿什么东西,就习惯性地去水龙头下冲洗,然后用洁净的毛巾或纸巾擦干净。
沈慢看到大包小包提着东西进来的宋清河,不由得暖心一笑,揶揄他道:
“宋主任以前连聚个餐都少见,如今倒是学会给人送礼了?”
宋清河收拾了下他沙发上乱七八糟的书和杂志,瘫坐了下来,十分疲惫的模样。
“沈慢,我这几天没怎么合眼,等会儿需要补一觉了。”
“好,那你先去睡,我泡好了茶等你。”
宋清河用两手的手掌心搓了搓脸,冲沈慢略一点头,毫不拘谨地进他的卧室睡觉去了。
沈慢望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微微一笑,自言自语道:
“当了医生,永远都是这么缺觉啊,到现在还是跟以前一样!”
他拿出家里许久不用的白瓷茶具,在厨房里收拾了许久,打开宋清河带上来的茶叶,十分细致地泡了壶热茶,然后在这袅袅茶香中一手支着眉心闭目养神。
宋清河此时已经休整过来,寻着茶香就出来了。
“都泡好了?”
沈慢听到宋清河的声音,抬眼一笑,冲他点了点头。
宋清河进洗手间洗了把脸,拿起毛巾轻轻按在脸上擦拭水迹。
他此时的精神看起来清朗了许多。
沈慢一边将透明淡红的茶倒进白瓷杯里,一边招呼着宋清河快坐下来。
“清河,我们两个好久没有这样面对面,安安静静地说会儿话了。”
宋清河微微一笑,手指捻起杯子放到唇边轻轻啜‖吸一口,对沈慢道:
“以前在普华,也一样是没时间,只有在某天参加什么大型会议的时候,吃完中饭等待下午开课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那个时候心里最放松,没有病人,没有查房,只需要静静等待下午上课……”
“我们那时候就是用简单的杯子泡一个小茶包,然后慢悠悠地边晒太阳边聊天,手里的茶喝不够!”
沈慢笑着接下宋清河的话,无比怀念两人以前在普华做同事的时光。
气氛正一片大好时,宋清河却突然话锋一转。
“沈慢,你以前可是连我的签字笔都不愿意多拿一根,怎么到了现在,连月光石这么厉害的物件,你都敢拿呢?”
宋清河言辞灼灼,沈慢则眉眼闪烁。
“一支笔和一块月光石,这二者怎么能放在一起衡量呢?宋清河,你们害死了张庆阳,我拿走月光石,不过分吧?”
宋清河摇了摇头,认真地盯着沈慢的眼睛回道:
“不过分。他恶事做尽,有这种下场是早晚的事。”
沈慢苦涩地扁着嘴巴喝下杯子里的茶水,也摇了摇头。
“清河,你以为你回去时,院子里那些幼虫为什么突然之间悉数飞走?你手里只有区区一支对抗针剂,没有这么大的威力,而是那些幼虫发现了于斯谭屋里的月光石,这才仓皇而逃。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我也不会这么快取到月光石。”
“所以呢?你就这样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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