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三月,烟雨朦胧,临安城靠河边的一处小酒楼外,屋檐下落雨成滴。
下了约莫着半个月的春雨,酒楼跟前的柳树抽了嫩芽,屋内八仙桌旁,一个约莫着十七八岁的妙龄女子手中紧紧握着一张纸。
上边休书两个字,显而易见。
乔锦娘一双眸子里全无往日里的灵巧,只剩下满满恨意,她不住地咬牙切齿,“他怎敢,怎敢!”
一旁的侍女煽风点火:“姑娘,姑爷他也太不是人了,当初若不是你从河里将他救起,他已经没了性命,先前他忘了前程往事也是您将他收留的让他入赘到乔家,如今记起前程来,就要将您给休弃了,这种负心人就该剁碎了做人肉包子吃!”
“糯米姑奶奶,这话可别乱说,到时候让别人听到了,还以为我们百味楼是黑店呢!姑爷做事的确不道德,连小少爷都带走了。”
乔锦娘暗咬着下唇,三年前,父母双双病危弥留之际,叔父伯父想要抢占爹娘的百味楼。
乔家二老就她一个闺女,那时候也恰巧在河里救出来一个长得和谪仙似的少年,身上穿戴无一不精,他忘却前程,乔家二老便骗他是家中的童养婿。
逼着他和乔锦娘成亲,绝了伯父叔父的念想。
二老在锦娘成亲后,便就撒手人寰,乔锦娘为父母守孝时察觉有孕,生下一儿,也算是夫妻恩爱。
年后,她夫婿忆起前程,告诉乔锦娘,他本是长安城世家子弟,若要娶乔锦娘为正妻,需做一番筹谋。
她夫婿便带着孩子先行回了长安,等了两个月,从元宵到清明,谁知,等来的不是长安城的十里红妆下聘,而是一封休书。
休书写在外边,来报信的差史扬在手上,怕是用不了多久,就会传遍临安城。
而她百味楼的小掌柜,也注定会成为临安城之中的笑话!
“乔锦娘!滚出来!”
“如今你家那负心郎已经带着孩子走了,只给你一纸休书,你一个女子注定无后,别又白白地损了我们乔家的基业,还是赶紧将百味楼交给我们!”
乔锦娘听到外边的声音,酒楼门口到河边站满了乔家的叔伯与他们叫来的人。
雨声绵绵,都遮盖不住他们嘈杂的声音。
“凭什么,当年我父亲困苦无依之时被你赶出乔家,幸而他命好跟了位好师傅去长安城之中伺候了安远侯一家,娶了我娘挣了些许银两回祖籍开酒楼,百味楼是我爹娘半生心血,与你们乔家基业有和干系?”
乔锦娘撑着一把伞,走出了酒楼门口。
父亲弥留之际说过,这百味楼宁可卖了也绝不留给族人。
当初父亲十岁就背井离乡吃了多少苦头,好在遇到了长安城之中的世家安远侯府,方能过上好日子。
“呵!再怎么说,你爹也姓乔,谁让你是一个绝户呢,连招赘进来的小郎君都带着你儿子跑了,识相点的赶紧将铺子交出来!”
“是啊,我们都是你叔伯姑母,你可不要不敬长辈,今天这百味楼说什么都不会再让你一个绝户女攥在手心里了!”
数十个人,一口一言,理直气壮。
乔锦娘握紧着手,恨极了他就算要走,何必要将休书闹得人人皆知。
她望向身后的酒楼:“今日你们要这酒楼,除非是从我的尸首上踏过去!”
雨丝绵绵,乔锦娘眸光之中满是决绝。
乔家叔伯道:“这本就是乔家的基业,你身为女子怎配继承。”
“且乔家也留不下被休弃的女子。
看在你是同族份上,族长已经将你许配给知府家的公子为十八房小妾!”
侍女糯米气愤道:“知府家的儿子谁不知道他脑满肠肥。
不知道祸害了多少年轻的良家姑娘!
你们竟然让姑娘嫁给这种人为妾!”
乔家二伯母穿着一身粗布衣服,露着黄牙道:
“那可是知府公子,乔锦娘一个二嫁女可以嫁给知府公子为妾,是她的福气。”
“就是,凭她被人休了,还能嫁到官宦人家,这是多好的福气!”
“知府公子家的花轿来了。”
乔锦娘见到了桥上,一个肥胖却眼睛浑浊的男人而来。
这人正是临安知府的公子哥儿。
临安知府是一个好官,无奈儿子太纨绔。
平日里就爱美人儿,也不知道多少姑娘被他糟蹋。
“今儿个一定要把乔锦娘送上花轿!知府公子可是给了一大笔聘金的呐!”
乔家伯母姑姑婶娘一哄而上,拿着绳子要上前去捆着乔锦娘。
小雨淅淅沥沥,酒楼之中的小二婢女厨子出来拦着乔家众人。
无奈还是乔家人多。
乔锦娘头一次感受到了如此的绝望,她拿出火折子来。
“别过来,若是谁过来,我今日就烧了这百味楼,大家同归于尽!”
可无奈,就像是老天都不帮她,原来的小雨变成了大雨倾盆。
乔家叔伯有恃无恐道:“这么大的雨,怕是这火也烧不起来!”
乔锦娘手中的火折子落地,整个人被乔家伯母婶娘控制住的时候,听到外边传来马蹄声。
蹬蹬,蹬蹬!
乔锦娘听着马蹄声,想着是不是她的夫君回来了?
可是停下来的是一辆马车,出来的是一个老嬷嬷。
老嬷嬷见到乔锦娘的第一眼,就热泪盈眶道:“姑娘,姑娘,老奴对不住您啊,让您在临安城之中受了这么多的苦呐!”
安远侯府的老嬷嬷,仅一眼就确定了乔锦娘的身份。
她和安远侯夫人年轻时候一模一样,甚至于容貌更甚侯夫人之前。
“你们这些粗婆子,这么对我家姑娘做什么?”
老嬷嬷见到一旁有些山村野妇,一看她们便是不安好心的,“这乃是安远侯府的嫡长女,岂是你们可以随意侮辱的!”
乔锦娘听到老嬷嬷的话后,有些不理解。
可是见到老嬷嬷带来的那些侍卫都带着刀。
三下五除二地就将乔家那帮子恶心之辈赶跑了。
即便老嬷嬷是来行骗的,乔锦娘也将她当做恩人。
将嬷嬷和侍卫们请进酒楼内,乔锦娘替嬷嬷斟了茶,“今日多谢嬷嬷解围,不过嬷嬷方才所说的安远侯府是否是有误会?”
“家母曾是安远侯府之中的家生子,家父也在安远侯府做过厨子,不过十八年前就回到了临安城开了这家酒楼。”
老嬷嬷用着锦帕拭去了眼中的泪水,“是了是了,姑娘,当年侯夫人随着侯爷返乡路遇流匪。
不得不躲藏,在路上生下了您。
适逢厨娘生育,遭了小人算计竟然互换了厨娘和夫人的女儿。”
“如今那小人临终之前说出来此事。
夫人才知您才是她的亲生女儿,特命老奴来带您回侯府!”
乔锦娘怔愣住了,她从来没有想到,这话本子里的事会发生在自个儿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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