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曦听了陆雪颖的话很是感动,还没有谁对她说过这样的话,更是除了母亲外第一次收获她人的在意。但喜悦还没保持多久,想到渐行渐远的若曦,楚曦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楚曦不是不知道妹妹讨厌她,只是不明白被讨厌的起因究竟为何事,亦不明白血肉至亲为何会有解不开的结。她思来想去,也就只有那件事了吧“父亲曾经要把若曦卖到青楼,但没有要卖我…这件事对她打击很大,至今没有释怀,所以每每面对身为姐姐的我,她会有点……喜怒无常。”
陆雪颖看着楚曦一脸沮丧又自责的样子,心下感叹对方的善意。世间生存,不是你不与人交恶,别人就会念你好。而人要犯恶,可以没有任何理由,更何况是讨厌一个人?嫉妒,不甘,羡慕等千百种理由,一念之间又或者常压心底等待时机。
楚曦的性格活在这深院大门里这么多年,多半没有什么好日子,平日里肯定吃够苦头,能活着实属不易。
陆雪颖的猜测与现实并无太大区别。楚曦之所以能“好好”活着,是因为她是范氏买回来的人,又因为管家毒打她时被范氏救下,范氏的“叮嘱”让管家不敢迁怒于她。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好事是命保住了,小责难会有,大欺辱并无。坏事是管家在众多下人里特别照顾其中一人,哪怕只是点滴不同,都会让受照顾的人遭到排斥。
再低等的阶级都会有团体,司空见惯的暴力行径。好在楚曦热心开朗,不与人计较,还是个不会“回敬”他人的主。精神的饱满,才没有使其被毫无生机又满是冷暖自知的生活压垮。若换做他人不是自怨自哀,就是黑化疯魔,每一个都是极端。
人的性格,品行决定她所走路的不同。同个枝条上的花朵也是千姿百态,人生就如说书先生讲故事时产生分支,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善良是好事,但不能成为别人攻击自己的存在。
陆雪颖觉得楚曦这性格以后还得引导一下,不然去了宫里能不能为她办事是其次,活不活得下来才是关键。
“大小姐?”见你沉默不语,楚曦握着你的手担忧地唤道。
陆雪颖反握住她的手,凝视着楚曦摇了摇头“就怕这喜怒无常只是你一厢情愿的自我欺骗,用来忽视……”
用来忽视若曦对你漠然的真实原因。陆雪颖没有把话说完,她不想楚曦因接受太多信息而受刺激。但陆雪颖很清楚,若曦索要的和楚曦所给予的,从头到尾就不是同个信念。你不信楚曦感受不到,只是对方不愿意承认罢了。
陆雪姨见她面露疑惑和难色,便微微展开笑颜“没关系,晚上你去吧,晚点我来接你。”
楚曦本想说哪能让大小姐做来接自己这样的事,但见对方虽笑,神色却分外凝重,似她这一走是要上刀山下火海般,神色复杂的将她注视。
楚曦不明所以。却闻陆雪颖幽幽问道“为何你什么都会做,而若曦不会。”
楚曦愣了下,随即苦涩的笑了“我自小跟着娘做事。娘过世前更是着手开始教我各种生活技巧,说女孩不易,要会一门手艺才能更有保障的活下去。”
楚曦出神地看着与陆雪颖交握在一起的手,母亲弥留前也是这样拉着她的手,把若曦往后的生活交付给她。母亲比谁都知道,她的丈夫是不会好好照顾孩子的,甚至会不择手段的压榨可以从孩子身上得到的利益。而她,是母亲唯一的希望。
“我想母亲那时…一定知道自己快不行了,所以才会像安排后事般交代事物,而自己竟然愚钝到什么都没察觉…”
陆雪颖微微皱眉,她从楚曦的言语中听出了疑惑,却一时又抓不住关键问题在哪。
“……若曦常说,娘…是被我害死的。”楚曦睫毛眨动,落下泪来,明亮碎了一地,扎人心魄。出席琥珀色眼眸将陆雪颖凝视,极力压抑着心中的内悲痛和彷惶。
陆雪颖脸色不好,她不是楚曦这般天真烂漫,对若曦的所作所为了如指掌“那孩子被嫉妒和虚荣蒙蔽了眼睛,已约行越远。”
陆雪颖不喜从重伤他人的过程中得到愉悦。狂怒无能者才会把愤怒砸向身边之人。若曦就像她的亲身父亲,自私侠义,自卑盲目,不管学了再多的知识,都无法掩盖其真实的本质。
陆雪颖似乎想到了自己今天将要面对的处境,便下意识问道“如果有天,至亲之人伤你身心,要让你的牺牲换来她的苟活,你会成全吗?”
楚曦愣在原地,不知陆雪颖为何而问,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们四目相望,各有各的苦难,纷纷说不出话来。
今天是国舅的生日,傍晚宰相府举办了隆重的宴席款待他。席间,虽然歌舞升平,佳丽绝色不断,国舅仍然几次暗示陆崤逸让陆雪颖出来跳支舞为他庆祝。
陆崤逸心中叫苦连天。陆雪颖是他经营多年的棋子,眼看就要派上用场,偏偏国舅出来发难,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若曦这个小贱人所赐。
虽然国舅和太后关系不熟络,但毕竟是一家姓的人,陆崤逸几度怀疑国舅这番突然亲临又不肯离开的行为就是太后授予的,为的就是不让陆雪颖进宫给自己增添羽翼。如果真是如此……
陆崤逸不由蹙紧眉头。眼看国舅脸色越来越黑,即使自己千万个不想把陆雪颖交出去,但现在都已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国舅稍等,小女这就来。”陆崤逸迫于无奈地说道,背上不知何时已布满一层冷汗。国舅是个报复性很强且小心眼的人,加上他面容丑陋,谁一个眼神让他不满,往后便会找其报复,下手极狠。这也是为什么此前陆崤逸没让那些貌美女子在旁作陪,她们之间有一个不慎说错话,往后朝廷之上对方肯定就会给他徒增麻烦。
只是没想到千算万算…
这边,楚曦给陆雪颖梳妆打扮完,觉得美中不足,想找个点睛之笔的发饰给其戴上。她在首饰盒里寻了一会,看中了单独放在锦盒中的海棠花发簪,虽然材质不名贵,但做工精良,把花开似锦的海棠花做得犹如真花一般微妙微翘。
楚曦把海棠花戴在陆雪颖头上,发簪如同注入了精魄,让陆雪颖苍白的面颊泛起一丝红润。楚曦望向铜镜,痴痴笑出声,用陆雪颖刚教会她的成语形容道“这发簪和大小姐的红霓裳搭配,简直天衣无缝。”
陆雪颖微微颔首,有了浅浅的的笑意,对楚曦的言语上的进步很是满意。她看了眼时间,轻轻拍了拍出戏的手背“今日宴席你不用管我,去找若曦吧,宴会结束我来接你。”
虽然觉得这样的安排不是很妥,但楚曦不会违背陆雪颖的意思。她点点头,再次检查了陆雪颖的装束确保没有问题后,才匆匆出了门。
见楚曦出门,陆雪颖收住了笑意。她伸手欲取下海棠花,不想其被今晚的污浊玷污。但她的手才刚触碰发簪,便不再动弹,好一会才缓缓垂下手臂,仿佛此刻取下发簪,就如同枯萎的花苞,再也没有生机。
陆雪颖起身,垂眸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她从不是轻易认输的人,即使命运要羞辱她,她也会为之拼下去。
陆雪颖怀抱琵琶,独自一人来到了前庭,和上次一样进了里间,隔着帷幔看着正厅里的歌舞升平。
前段时间,她也是在这里看见这个男人,从父亲口中知道对方就是当今太后的弟弟——云国的国舅楚管。此人阴险狡诈,为人处事心狠手辣,不择手段,更是吃人肉喝人血的残酷无情。
陆雪颖惊讶于父亲为了夺宫,竟然连这样可惧的人都招惹了。她心思细密,那时就想到了自己会有今天这一坎,然后又遇到楚曦和若曦,此间冥冥注定对她们都是个劫。她要自救,还要救下楚曦,为此她心生一计,并很快付之于行动。
陆雪颖在赌,赌人心,赌自己的价值。他这颗被父亲暗藏多年的棋子,今朝被人要去,虽如同剜了父亲一块肉,但与当下拒绝的状况比,她的价值还是稍逊一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已经到了陆雪颖要出场的时间,如果她出去跳了这场舞,就这的没有回旋的余地了……然而该来的终究是没有来,陆雪颖轻笑,她一手抱紧匹配,另一只手覆在门上,闭眸叹息。
是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喧闹起来,正厅的歌舞都停止了。只见管家小跑着进来说皇帝皇后到了,众人一惊,忙起身相迎。
陆雪颖身形一晃,往后退了一步重重靠在墙上,深深吸了口气。她的身体都在这大起大落的情绪波动中,不住颤栗起来。
她赌赢了,那个人来了……终究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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