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丫头说嫣如小姐正在会客,也没说几时回来,添了茶便出去了。
正准备遣雪娇去寻寻,阿萝匆匆回来,让苏瑜觉着异常的,是阿萝的睫羽上坠着泪星子。
“瑜姑娘,对不住得很,楼里来了几位贵客,都是妈妈惹不起的达官显贵,非得嫣如小姐去陪席面,嫣如实在推托不过,正在陪客,劳烦姑娘等等。”
既是飞燕楼妈妈惹不起的达官显贵,嫣如哪里又惹得起?她这一等也不知得等到几时,“知道是什么人么?”
“都是眼熟的。”阿萝眼中闪过一丝不安,眼眶红红的,拼命不让泪水流出来。
苏瑜心下很不舒服,她与嫣如交情匪浅,便也不跟阿萝客气,“你想哭就别憋着,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都怪奴婢眼皮子浅,惹姑娘不痛快了,没什么事。”阿萝是想说的,却又不敢说。
“我今日是受嫣如小姐相邀而来,看情况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总不能一直将我晾在此处罢。”
苏瑜声调微沉,无形中给了阿萝压力。她踌躇两息,才缓缓开口,“是耿将军来了,带了几个兵痞,还有几个常年垂涎小姐美色的浪荡公子爷,在琦玉阁难为我们小姐。”
耿将军,苏瑜印象中只有一个耿将军,那个只得二十有五就被破格提拔的将军耿荣。那一世她与那些官家女眷时常会提到这个耿将军,大多数人都认为他之所以能被提拔做将军都是仗着他岳丈二品军候佟愠之功。
佟愠是两朝元老,颇得当今皇帝赏识,宫中宠妃佟淑妃正是其嫡长女。佟候爷只得两个姑娘,十分青睐耿荣,大有将家业传承的意思。只是他的二姑娘佟茉胎里带来的体弱,虽然人品贤德,却无法生养。
“带我去看看。”
阿萝一怔,随即摇头,“不,不,瑜姑娘,奴婢不能带你去。”
“为何?”
阿萝紧紧揪着手里的帕子,“会污了姑娘的眼睛。”
好歹是活过两世的人,什么龌龊场面她没见识过?站到阿萝面前,苏瑜轻轻笑道“好阿萝,替我带路吧。”
阿萝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带苏瑜前往。
琦玉阁是一间十来丈深远的雅间,乃飞燕楼最顶级奢靡的雅间之一。
此时里头笛管琵琵声交互吹奏,两个舞伎露着肚脐细腰暖昧扭动。阁中燃起的清雅线香早被醺人的酒菜气息代替,那些左拥右抱的爷们个个脸上醉红沱沱,不知今夕是何夕一般。
苏瑜躲在一架屏风后头,所见便是这一幕醉生梦死。
更甚的,场中一个女伎光着上身趴在长桌上,雪白的后背上被人画了一副棋盘,正有人相对而弈。一人落完子,顺手在女伎腰上摸一把,另一个落完子,往女伎腋下揪一下,嘴里还嚷着,“不能动啊,动了棋就乱了,爷的赏钱可就没啦。”
再看嫣如,她坐在耿荣身边,两人中间隔着一拳头的距离。按说嫣如也是风月场中混得声名雀起,这样的场面除了糜靡些,她也不至于应付不了。但见现在她脸上的笑僵着硬着,像樽木偶,那双桃花眼中多少的不情愿垂眸无数次也无法消散。她身边的耿荣,被称为儒将,因为他生了一副书生面孔,若非那双犀利的眼神,谁也不会将他往带兵打仗的方向去想。
“还是耿将军面子大,一出声嫣如小姐就来作陪,我等这些脸面小,来飞燕楼不下数次,光银子就跟老鸨塞了不知多少,硬是连嫣如小姐的面儿都没见着。”
耿荣的右下方是一个吊角眼,他一手擞着怀里的香软,一边眼神不停的往嫣如身上飘。
嫣如像是被凌迟似的,她恶心,却要忍着。
“那定是你付的银子还是少了,否则一个卖笑的低贱女伎,难道还要为什么人守身如玉么?”耿茶扬脖饮下一杯酒,声音如酒凉辣。
嫣如听得羞忿不堪,也只能跪着受听。
那吊角眼见耿荣并未将嫣如放在眼里,松开怀里的香软,持起酒杯来到嫣如面前,“嫣如小姐,来,我敬你杯酒,本公子先干为敬。”
吊角眼一杯酒喝完,又往杯子里倒了一杯递到嫣如面前。
嫣如熬不过,正要伸手去拿酒壶给自己倒酒,却叫耿荣先一步取走酒壶,他自顾自的倒饮,丝毫没有要把酒壶放下的意思。
嫣如忿得浑身发抖,掌心冷汗涔涔。
吊角眼更高兴了,他将酒杯放到嫣如唇边,“既是杯中无酒,在下这杯也使得,嫣如小姐,来,本公子喂你。”
嫣如嗅着酒的烈味,似乎还嗅到吊角眼的口臭味。她按奈不住内心的恶心,一挥手就将吊角眼递来的酒杯拂翻。
酒水顿时洒了一地,吊角眼正欲生气,谁知耿荣动作更快,一巴掌毫不留情的煽在嫣如脸上,“贱人,爷是来花钱寻开心的,你敢这样怠慢爷的客人,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嫣如侧趴在地上,捂着肿起来的脸回头泪眼朦胧的看着耿荣,无尽的痛苦和委屈在胸中翻腾奔涌。
“你委屈什么?”耿荣没有半分怜香惜玉的气度,目光鄙夷的盯着嫣如,“你想当良家子跑到伎院里来做什么?你既然选择了不要脸,就该把你脸上这些妄想搏人怜爱的可怜劲儿收起来,你该笑,不笑爷怎么给你银子?”
从耿荣煽嫣如那一巴掌起,琦玉阁中的丝毫与调笑就僵止了,所有人都看着耿荣羞辱飞燕楼的头牌小姐,气氛一时既尬尴又绝望。
“将军,在下不怪罪嫣如小姐,将军切莫生气了。”吊角眼没想到耿荣会发这么大火,倒叫他不知如何自处了。
嫣如唇角淌着一丝血,起身时青幽的发丝垂落到胸前,凄美恍然的模样美得得令人眩目。眼泪顺着颜颊从腮边滑落,是她该绝望放弃的时候了,承受的羞辱已经达到她的临界点。
看着嫣如要走,耿荣喝住她,“爷的席面还没结束呢,这么多客人还等着你侍候,好歹在伎院里呆了那么多年,自己的本份都忘了吗?”
嫣如顿住步子没有动,此刻,她的心碎得跟适才撒散的酒一样。身子猛的后倾下坠,是耿荣将她扯回去坐下,动作粗鲁,手劲极大,摔得嫣如脸色惨白,唇无血色。
“怎么都停了?”耿荣冷笑着扬声,“都给本将军快活起来,今日可是嫣如小姐的生辰,大家就是该替她乐乐不是吗?”
琦玉阁又恢复了热闹,没人替嫣如感动心痛,只觉她是个玩意的,玩意儿用不着好的对待。
坐在耿荣左下方的公子爷有个酒糟鼻,身材也胖,他搂紧怀中女伎,在她脖子深处深深吸了口气,“好香啊你。”
那女伎羞涩的别过脸去,娇声道“爷你真讨厌。”
酒糟鼻也不恼,回头又对耿荣说“在座好像都不知晓今日是嫣如小姐生辰之事,看来嫣如小姐与耿将军关系不一般啊!趁着这热呼劲儿,跟我们大家伙儿说说,耿将军,嫣如小姐是在何时攀上您这棵大树的?”
“一个低贱的女伎,跪在本将军身边侍候那是给她脸。”
“啧啧啧……。”吊眼角调笑道“看来嫣如小姐是没把耿将军侍候好啊,不然怎会惹将军这般嫌弃?嫣如小姐,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还不快快敬将军一杯酒,今夜再留下将军好生侍候,说不定将军开恩,为你赎身也说不定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