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哥,你接着,我现在给你扔火把下去。”
头顶响起萧景仁的声音,宣祈的注意力立即被上方吸引,他应了一声,“扔下来吧。”
萧景仁往井里扔下一支火把,宣祈看着火光坠落,但在井身过半时,火把突然就熄灭了。宣祈感受到有物体接近,抬手一挡,井壁上随即传出一声闷响。
见着火把一灭,井上方的人都把心擒到嗓子眼儿,什么情况,莫不是这井底冤魂太多,受不了阳间之物?
“五哥,你没事吧。”萧景仁又大喊一声,“我再给你扔支火把下来。”
“扔吧。”宣祈说。
萧景仁又扔下一支火把,坠下井的火把几乎是在相同的位置又熄灭了。
“五哥,你躲着点熄灭的火把,别砸着你了。”萧景仁拧着眉头,不信邪,“我再试几次。”
再试几次的结果都一样,就是井底壁接连发出几声闷响。
“肯定是井里空气稀薄的缘故,火把才亮不起来。井里太黑了,什么也看不见,这可怎么办?”萧景仁急得要跳脚。
孙学雍突然说,“夜明珠,找颗夜明珠扔下去不就能视物了吗?”
这是个好主意,萧景仁很赞同,“江督知,夜明珠内务府肯定有,辛苦你跑一趟,快去快回。”
江督知转身就跑了起来。
萧景仁往井里交待,“五哥,江督知去内务府拿夜明珠去了,你稍等等,有情况赶紧说话。”
“好。”
宣祈应了一声。
可他并不知要等多久,井里的空气又潮又冷,脚下踩着不知多少人的骨灰,也不知有多少人的冤魂都被困在这井里,若是换了旁人,现在心里肯定发毛了。眼睛不能视物,不代表他会放弃寻找。
“阿瑜,你在这儿吗?”宣祈的声音很是轻柔。
无人应他。
归园里的这口井,最是附合皇帝口中的地狱,要是这里没有,他就真打算要将皇宫掘地三尺了。也不知是不是环境使然,一想到极有可能失去苏瑜,宣祈的眼神黯然得如同这周围的颜色一般。
“阿瑜,你在这儿吗?”宣祈的语气里携着无尽的希冀和伤感。
仍旧无人应他。
他等不到夜明珠来,开始伸手到处摸寻,指尖也不知摸到什么,像是被刺,又像是被扎,一股温热涌出皮肤,无声滴落。他眉头都没皱一下,继续摸寻。
头顶又响起萧景仁的声音,“五哥,你还在吗?”
这井就一个出口,他不在井里又会在哪里?宣祈都懒得回萧景仁,又听他说,“五哥,我再试一次,你接住火把啊!”
又一支火把亮在井口附近,继续在某处突然熄灭,然后火把坠落下来,宣祈预感到物体靠近,抬手挥了出去,这次发出了一高一低两声闷响,先是砸中了什么,然后又砸中了什么。
宣祈抬头喊了一句,“别再扔了。”
井口应了一声,“哦。”
宣祈摸着摸着,突然衫摆被什么扯住,他怔了怔,以为是错觉,直接衫摆又扯了扯,他才意识到不是错觉,“阿瑜,是你吗?”
听着以为在梦里的声音,苏瑜好一会儿才开口,“王爷。”
是苏瑜的声音,宣祈惊喜若狂,他顺着她的手摸过去,紧紧将她搂在怀里,她的身体好冰,几乎就要感受不到温度。“你在就好了,你在就好。”
他的怀里好温暖啊,苏瑜贪念一起,想索取更多的温暖,可是一动就浑身发痛。而且她还发现冷的明明是她,可抱着她的人却在抖。苏瑜鼻子一酸,用嘶哑的声音说,“王爷,我好害怕,我以为真的再也见不着你和衍哥儿了。”
“本王来了,不怕,本王阳气重,孤魂野鬼不敢靠近,谁也不敢把你夺走,谁也不能。”
好好的为何提到孤魂野鬼?苏瑜的脑子有些懵,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宣祈人都跳下来了,还能不知道置身在什么地方吗?“我不怕孤魂野鬼,我怕见不到你和衍哥儿。”
想将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又怕太用力弄得她。
兴许是听到了井里的对话,这回响起了孙学雍的声音,“阿瑜,你在吗?”
“雍表哥,他也在吗?”苏瑜很想大声回话,可是她喉咙干疼得厉害,不敢大声说话。
宣祈替她作答,“她在。”
孙学雍悬了整夜的心终于落地,他徒然瘫坐在井边,望着江督知离去方向,呐呐的自言自语,“这江督知怎么还不回来。”
萧景仁也不再着急,坐在他身边,“不急了,天亮拿来都没关系。”
“世子爷这话说得,你不知道这井里有多少鬼魂吗?这是人歇脚的地方吗?”
思绪一放松,萧景仁也来了兴趣,直接跟孙学雍抬起杠,“你也成婚了,怎么这也不懂?只要有五嫂在,我五哥是哪里都歇得惯的。”
好有道理,孙学雍竟无言以对。
井里的二人听着井上边的对话,宣祈默认这种说法,苏瑜则轻声问,“王爷,那个假苏瑜……。”
黑暗中,宣祈眼中闪过一道厉芒,声音也沉了沉,“被收押了。”
然后,将在宴殿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
知道肖美媛已死,苏瑜心中掠过一悲。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肖美媛也没有错,错的,是她明明本事只有六分,却要做足十分罢了。阿祈,我跟肖美媛本质上是一样的,都是不择手段之人,说不定某一天我会落得跟她同样的下场。”
“除非我死了,否则谁也不能伤害你。”宣祈语气坚定,“事已至此,大唐的天下已在我手里握着,我要你成为大唐最尊贵最惹不得的女人。”
听着入耳的有力心跳声,苏瑜毫不怀疑宣祈的诺言。“从今往后,妾身就能舒舒心心的过日子了,真好。”
“阿瑜,以后不论发生何事,都不能再说‘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这种话了,本王听了会难过。那假王妃一坐在本王身边本王就知道了,因为担心着你的安危才没有冒然出手,本王也相信你不会真的出事,才一直在宴殿坚持到最后拿下大事。虽是这样说,皇帝一直不愿交待你的下落,长公主又传来那样的话,本王立即就后悔了,这天下没有什么事比你更重要,幸好你无事,否则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狂妄自负。”
守着井口的萧景仁和孙学雍听了这番话,徒然面面相觑,脸上都写着尴尬。萧景仁更是直接站起来,“江督知去得太久,老胳膊老腿肯定走得慢,本世子去迎迎。”
冉绥繁在归园门口守着,留下孙学雍独自在井口倍受井里的情话催残。
“是禁卫军副统领阮单将我扔下井的。”
“阮单?”
“嗯。”苏瑜说,“我与长公主和江督知分别后,本想声东击西藏到个安全的地方,可是后颈突然被人一击,迷迷糊糊中我看到了那人身上的徽纹,而那种徽纹我曾在阮单闯王府时见过,只属于禁卫军副统领的徽纹,咳咳咳……。”
“你怎么样?”听见苏瑜咳嗽,宣祈一阵紧张。
苏瑜直觉喉咙间涌上一股腥甜,在嘴里经久难散。
“喉咙疼。”
“那就别说话了,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嗯。”
孙学雍终于盼回了江督知,他身边跟着萧景仁。
萧景仁气息稳定。
江督知却是气喘嘘嘘。
不愧是皇宫里的内务府,萧景仁拿着一颗鸡蛋那么大的夜明珠站在井口,低头往下喊,“五哥,夜明珠来了。”
说完,就将夜明珠扔了下去。
夜明珠所到之处一览无疑,井壁上的灰白色的骨灰,再到井底各种人蓄的骨殖。其中一个人骷髅骨里,一只老鼠的尸体串在眼眶处,看着异常骇人恶心。
宣祈注意到有块骨头刚碎的样子,想着肯定是自己初下来时踩碎的。
到处都是森森白骨,有些骨殖上还套着衣裳,井壁上还有很多的深浅不一的抓痕,不难看出有些人是活的就被扔了下来,人间地狱也不过如此,苏瑜忍不住又干呕起来。
宣祈也皱眉上吼,“快扔绳子下来。”
“来啦。”萧景仁应。
宣祈低头看向苏瑜,这才注意到她的脸上,身上,腿上,好多的血,简直触目惊心。
“阿瑜,你这身上的伤也是阮单弄的吗?本王上去要鞭他的尸,剥他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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