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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发财
    来不及把筷子放下,  贾敏匆匆忙忙拿帕子捂住嘴干呕。丫头们忙乱起来,林如海立时从座位上起身,把贾敏圈在怀里,  急切问“是怎么了?肠胃不舒服?”

    贾敏干呕一阵,呕得眼泪盈眶鼻尖泛酸。她忙着喝水漱了口,抚胸口缓了好一会儿,  才笑对林如海道“无事,就是突然泛了恶心。”

    林如海指尖抹过贾敏眼角泪水,  看向被丢在桌上的虾仁。

    “是这虾仁不好了?”林如海自拿了筷子从盘中挟出一个,  放在鼻尖闻闻,觉得无甚异味,  便又吃了一口,细细尝过后疑惑道“这也无甚不妥之处。”

    贾敏抿唇,  手忽然抚上小腹,  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林如海看她不言语,又俯身问“敏儿,  究竟是哪里不舒服?咱们还是请个大夫给你看看罢。”

    贾敏慢慢转头看向他,朝他招手让他俯身,在他耳边轻轻道“如海,  我上个月没来葵水……”

    林如海就这么弯着腰呆住。

    贾敏又忙道“也可能是信期不准,  不一定就是……”

    她话音未落,  林如海已激动得满面通红。他怕贾敏心里不舒服,  努力压着颤抖的声音,  道“不拘是怎么,  也得请个大夫……便只是身子不好,也要吃药调养才是。”

    贾敏长长呼出一口气,点头笑道“好。”

    命心腹男仆悄悄请了位精于妇科的大夫从角门进来,  林如海亲在门口迎接,把大夫送到正房。

    这大夫算是济南城中医术最好的一批大夫,平日行走都是在各高官之家,为给贾夫人调养身子,林家也来过几回,尽知林布政使和贾夫人夫妻感情甚笃,两人都是神仙一般的人品,偏没有孩子,也是一大憾事。

    今见了林布政使面上神色比以往不同,那大夫并未贸然恭喜,在问过贾夫人起居后,他认认真真诊了半刻钟的脉,直到十成十的确定,才起身抱拳笑道“恭喜大人,恭喜夫人,夫人已有两个月的身孕,胎相十分稳固。”

    听得这话,林如海再也掩不住面上笑容,连问了几遍大夫确定与否,大夫都笑呵呵说确诊无误,胎儿康健等语。

    帘帐内,贾敏双手无意识的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小腹。

    真的有了吗?真的有了?

    她终于……有了个孩子吗?

    林如海拽着大夫问了许久的孕期注意事项,还请大夫写了四五个调养方子,又把大夫亲送到角门处,千叮咛万嘱咐大夫暂且保密,才挺胸快步的回到正院。

    一卧房门,见贾敏还在帐子里呆着,林如海歪身坐在床边,激动去拉贾敏的手“敏儿……”

    贾敏抽出帕子给他擦擦额上的汗,笑道“看你高兴得这个样儿。来人,给老爷倒杯茶喝。”

    丫头们也各自高兴着,忙忙的给林如海倒了茶拿来。

    林如海摆手叫丫头把茶先搁在一边出去,满面红光才要和贾敏说话,贾敏抽出一只手轻轻放在他嘴上,轻叹道“我知道你高兴,我也高兴。可也难保这一胎就是男孩儿……”

    “咱们还是……先不要对外宣扬了,等这一胎平安生产,那时再告诉人罢。”

    林如海看贾敏神情,心中激动渐渐平静下来,重握住她的手,认真道“敏儿,你不用担心,不管是男是女,他都是咱们的孩子。”

    “便是这一胎是女儿,也未必往后你我就再没有孩子。若真此生无子,大不了便再和瑚儿说一说过继之事,总要给孩子留个娘家人帮衬。你我本都以为今生应是无子了,现能得他一个,已经是上天所赐,若再因男女遗憾,不是辜负了这个孩子?”

    贾敏感动点头,复又叹道“得亏是瑚儿。若换了一个孩子,知咱们有了过继之意,又乍听得我有孕,心里怕是会……”

    林如海也道“说来是咱们对不起瑚儿。”

    夫妻两个沉默一会儿,贾敏道“别人不告诉也罢,只有瑚儿是一定要告诉他一声的。”

    林如海道“既如此,便也告诉岳母一声,让她老人家安安心。”

    贾敏思索一会儿,道“如海,我想认鸾儿为义女,等她和瑚儿成婚的时候,厚厚的给她送一副嫁妆,你看怎么样?”

    林如海笑道“这自然是好。可为甚不直接送瑚儿一份家产?”

    贾敏无奈笑道“瑚儿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给他家产,他定是不肯要的。只有给鸾儿做嫁妆,他才愿意,且比他自己得了还高兴。”

    林如海奇道“瑚儿是个痴情种子我是大略知道,怎么听你意思,他比我想得还更痴情些?”

    贾敏笑道“你是没亲眼见了瑚儿怎么看鸾儿的,那真是说冰消雪融,春暖花开都不为过。”

    林如海想了一会儿,摇头笑道“罢呦,罢呦,那王家姑娘还不到十岁,我是怎么想也想不出来。敏儿既有这意思,给瑚儿写信时就一起添上这一笔罢,先看看他的意思,如何?若他愿意,王家姑娘也愿意,咱们再写信给王总督温夫人,请岳母大人从中说和?”

    贾敏笑道“等我有了干女儿你见了,你就知道了。正好让咱们孩子也多个好姐姐。倒不必请娘说和,我和温姐姐写信一说就完了。”

    二人议定,林如海又在贾敏身边殷殷嘱咐了小半个时辰,直到贾敏听得耳朵起茧,嫌他烦了,请他代笔给贾母贾瑚写信,林如海才觉口干舌燥,拿着茶杯痛饮五六杯茶。

    给贾母贾瑚的两封信当晚便已写好,第二日便有人从济南往京中送去。

    林如海年已三十有四,极爱重的妻子终于有了身孕,不论他在外再怎么绷得住,等一回到家中见了贾敏,他便忍不住显露原形,时时要缠在贾敏身边,便是在屋内各做各的事,他也隔不得半刻就要问一句贾敏累不累,渴不渴,饿不饿等语。

    贾敏初初有孕,自然日常有些孕吐恶心,倒不甚严重,不沾虾蟹河鲜,别的倒都能用上两口。她虽还是没甚胃口,但想着腹中孩子,每顿都勉力多吃些东西。

    丈夫密集的关怀初感受几天,贾敏心里还都是甜蜜。等这样过了将近十日,贾敏听得林如海又说什么“不如把家事都先放一放,亲戚往来便不走也罢。”云云,忍不住怒道“为了怀着孕连家事亲戚都不管了,我不管你管!”

    林如海愣怔当场,再看贾敏也呆在那里,忙去把她抱在怀里哄着。

    贾敏推他两下他不松开,不知怎么,忽然心里一股委屈涌上,就在林如海怀里痛哭出声。

    林如海手脚都不知怎么放,心神也慌了,只好轻轻抚着她的背。过了一会儿,见贾敏哭声渐渐弱了,他忙道“哭出来也很好,大夫说了,孕中的女子最是脾气不定,容易多思多想。敏儿不用觉得怎么。”

    贾敏本还有些内疚随意对林如海发火,听得此言,她是一点儿不好意思也没了,把林如海推开自擦擦泪,问他“那大夫有没有说过别把孕妇当个玻璃人儿看?”

    不待林如海说话,贾敏把湿了的帕子往他怀里一丢,哼道“这么热的天儿,我还怀着孩子,你连冰也不给我用。”

    林如海讪笑道“那不是怕你凉着伤身……”

    贾敏“呸”了一声,道“凉着伤身,那把我热坏了怎么办?不吃冰碗也不吃井水湃的果子就罢了,连冰也不给用,晚上觉都睡不好,别说养好孩子了,连我都快热死了!”

    林如海忙道“我不是陪着你一起。”

    贾敏瞪他“改明儿两个人都中暑了,那传出去才是笑话呢。今儿就罢了,明儿必要请大夫来问问。夏天且还有一段日子,都不给我用冰,把我捂化了,看你怎么哭!”

    “还有别天天拿我当什么水晶人玻璃人,本来人无事,你非要一天十遍的问,无事都被你问得有事了。大夫还说我身子康健,每日多走动还对身子有好处,反是天天闲着不好。你怎么只记得你想记的,把别的都忘了?”

    林如海被说得一声儿不敢吭。

    第二日恰是休沐。贾敏一睁眼便叫人去请大夫来,当面问了用冰之事。大夫话不敢说满,只说谨慎用冰当是无事,当然热着了也不好等语。

    等大夫走后,贾敏到底磨着林如海命人把冰山搬到堂屋。她日常起居在东侧间,和堂屋隔着多宝阁,虽不算很凉快,到底借了些凉意,也算舒坦。

    大夏天不但有着身孕的人不舒服,坐月子的人更是不舒服。

    贾敏还可在堂屋放冰,王宜和在产房里躺着,是半点儿凉的东西都不能沾。

    每日睁眼,先是丫头婆子们端了热水,迅速给她擦一遍身上,服侍她梳洗后再放下帘帐,把卧房内的窗子略开半刻钟通通风。通风毕后,守在窗口的丫头立时便关了窗子,才给她打开帘帐透气。午睡后和晚上睡觉前再各自通风一次,擦身一次。饶是这样,王宜和还是热得身上黏腻难受。

    贾元春日日都来看她两回。

    过了几日后,王宜和见贾元春每回来都忍着闷热,心疼孩子,便和她道“以后你也不用日日来了,隔上三四天来一回和我说说宝玉就罢。等我出了月子搬回去,你想来几回来几回。”

    贾元春十分不肯,怎奈王宜和道“好孩子,你把来看我的时间多拿去看看宝玉,也算让我安心些,好不好?”她只得应下。

    原来王宜和生产后第二日,贾母便又亲来了王宜和处,和她道“老二媳妇,明日我就出门往庙里占一占,看这玉是凶是吉。若是凶物,趁早拿远些或在佛前祖宗前镇着才好,若是吉物,便给孩子贴身带在身上。”

    “但不管怎样,这孩子我得抱到我屋子里去养着。”

    王宜和当时大惊,又撑着要起来。

    贾母沉了脸,张问雁忙去扶着王宜和。

    看王宜和老实躺在那里,贾母才接着道“孩子生下来衔着块玉这件事是瞒得了一时,却瞒不了一世。为保这孩子和家中上下平安,我已和你老爷商议好,等他抓周的时候就叫他抓些胭脂水粉等物,让外人以为他往后不过酒色之徒,渐渐淡了这事。在孩子长成之前,就先养在我身边,拿我的名声福寿镇一镇这孩子。等明日从庙里回来,这孩子洗三之后,我就抱过去了,先养在我院子的西厢里。”

    王宜和眼角发红,张问雁笑劝道“二弟妹,老太太真真是为孩子打算了。为了迷惑众人,老太太不但要抱这孩子,还要把迎春也抱过去养着。”

    贾母看她还是那个样儿,索性也不再顾忌什么,和她直说道“我知道当娘的都护着孩子。特别是你才生了这孩子,我就要把她抱走,你难免心里怨我。当年我的孩子也被婆婆抱了过去,我知道这滋味。”

    “但你细想想,我被抱去的是头一个孩子,家中长子,你现生的这个不过是你次子罢了。珠儿已经长成,不多时便要娶亲,再过两年你也是要抱孙子的人了,这孩子养不养在你身边,对你影响能有多大?你老爷现还是六品主事,你也只是六品安人敕命,可我是超品国公夫人诰命,往后孩子和人家说亲,你觉得是养在你身边更容易说一门好亲,还是养在我这里更容易说?”

    王宜和神情松动些许,贾母又道“我又不是那等不许媳妇见孩子的恶婆婆。等你出了月子,便是成日呆在我院子里都行,我还高兴有媳妇伺候我呢。罢了,就说这些罢,你好好养着,我先回去预备明儿出门了。”

    张问雁给王宜和整整薄被,忙服侍贾母出了门,路上觑着贾母神色,笑劝道“老太太别生气,二弟妹只是舍不得孩子,并没别意的。”

    贾母冷着脸道“她糊涂我是一向知道,却没想到这么糊涂!咱们家现有瑚儿这么出息,我贪她一个孩子做什么。若这孩子不是……我管她怎么去养!”

    第二日,贾母果真出门,在嘉福寺里佛前把一块冒牌玉拿出来占卜,跪在佛前心中默念道“求佛祖保佑贾家上下,信女并非有意在佛前扯谎,实是真玉太过显眼,上面字迹又惹人心惊,若实拿出来,恐遭灾祸。”

    待香燃尽后,贾母方起身,自住持手里抽出签,请住持解了,不过寻常中签。

    贾母方略把心放下,又问住持道“此玉可真无甚不妥之处?不是妖异灾祸之兆?”

    住持微微笑道“此不过寻常俗物,并无什么奇异之处,老太君尽可放心。”

    贾母便做一副卸下重担状,又给寺里捐了五百两香火钱,方捧着冒牌玉乘车回府。

    等她到府中时,二房洗三已毕。贾珠贾瑚已往国子监去上学,不在家,贾母便命把在家的贾赦贾政贾琏,并张问雁贾元春王熙凤王熙鸾都请到荣庆堂来,把昨日情状大致说了一回。

    内中只有贾赦贾琏是分毫不知此事的,闻得王熙鸾一个人震慑了一院子的丫头婆子,都不禁去看她。

    王熙鸾只管眼观鼻鼻观心,端坐在椅上。

    贾母看一遍众人神色,又道她怕有什么不妥,今日往嘉福寺里佛前占过,又把冒牌玉给诸人看过一圈,叹道“住持说此不过俗物,抽的签也只是中签,我才略放了心。既是如此,这玉就打个项圈给孩子贴身带上罢。”

    贾赦贾政看了一回,见玉不失为一块美玉,但若论有多稀奇倒还称不上。

    贾政面无表情,不知心中是喜是悲。贾赦心里却乐了。

    二房再怎么着也是比不上大房,弄神弄鬼的弄块玉出来,也不过是凡尘俗物,不值什么。倒是瑚儿媳妇好,没叫人把什么玉不玉的的吵嚷出去,先报给了老太太,让二房想发挥都没发挥成。老太太也和以前不一样了,若换作以前,老太太知道老二媳妇生的儿子口中衔玉,不得立时就觉得是祥瑞之兆?

    贾元春王熙凤贾琏也看过一回,都以为没甚惊异之处。只有张问雁察觉出这块玉似是比昨日黯淡了不少,也没那么晶莹剔透了。但看到鸾儿正低头坐在那里,想到昨日鸾儿是把玉给了老太太,老太太又给了瑚儿,这玉不对劲,就只能是老太太让瑚儿做的,她便把疑问又咽了回去。

    见诸人都无话,贾母便道“只是住持虽那么说,我心里到底觉得有些不妥。算一算满府里也就是我还能镇一镇这些东西,今日便把孩子抱到我这儿来养着罢。”

    贾赦立时起身道“老太太,不妥啊!”

    诸人都看向贾赦。贾赦忙道“老太太,您是咱们府上定海神针,万一这玉真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儿,伤了您的福寿,这叫我们心里怎么过得去?”

    贾母抬手命他坐,道“住持都说了无事,这不过是我自己心里疑惑罢了。况且现在琏儿也搬到前院去,我这里没个孩子,养了他在身边,也热闹些。”

    贾赦便道“那把迎春抱到老太太屋里罢了。二弟才生的孩子还只会哭,迎春都会走会跑会叫人了,又一向听话懂事,性子也好,老太太还能省些心。”

    明知贾赦是不甘心让贾政的孩子住在她身边,贾母心里还是略有些感动,便笑道“好,那便把迎春也挪进来罢。让迎春住东厢房,这孩子住西厢房。”

    贾赦轻咳一声,道“老太太不嫌累就行。”

    张问雁忙笑道“那看老太太什么时候得空,我亲带了迎春先给老太太磕头。”

    贾赦赞许的看了张问雁一眼。

    罢了,老太太要抱就抱。一个已经会叫人,一个还只会哭,老太太更疼哪个还用说?就是那孩子真就万分听话懂事又上进,瑚儿再没两年就要长成了,还有鸾丫头这么个好未来媳妇,差着十来岁呢,怎么争得过。

    这事说定,贾母又道“这孩子还没取名儿是不是?先别取名字,也别混叫了,小名儿就叫‘宝玉’,拿话去压一压。再写一万张宝玉,等过上两个月,悄悄贴到京城各处民居小巷子里头,让贩夫走卒都叫叫这两个字,兴许把邪祟都叫走了也未可知。还有,这件事你们心里知道就好,不许私下议论,也不许往外头说,清楚没有?”

    贾政忙起身道“老太太所言极是。”

    张问雁笑道“那我去命人写一万张宝玉出来。”

    贾母点点头,道“你们都散了罢,鸾丫头留下。”

    屋内人又都看向王熙鸾。张问雁和贾元春都不由心想这是瑚儿/瑚大哥哥不在家,所以老太太有什么事就要和鸾儿/鸾妹妹商量了?

    王熙鸾仍是低着头与众人行礼,送过众人出去,方缓步走到贾母身边。

    贾母把她拉到榻上一齐坐着,屏退众人,笑问“鸾丫头,你觉得这事还有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王熙鸾低着头道“老太太样样都考虑得周全。现下便是府上传出去宝玉衔玉而生,嘉福寺里住持都说过这玉是凡尘俗物,没甚稀奇,想来打这玉主意的人就会少上不少。再等宝玉周岁抓周的时候抓些不妥的东西,便应没什么人再觉得这是异事了。”

    贾母笑道“能办得这样稳妥,还是多亏了你前儿机智果断。不然叫那些产婆丫头吵嚷出去,真是想压也压不住。”

    说着,贾母长长一叹“盼着宫里的娘娘主子们信嘉福寺住持的话就罢。那块玉我在佛前供了足足一炷香,看到的人应是不少了。”

    王熙鸾笑道“争储夺位到底看的是谁更得圣心,谁在朝中更有人望,谁手里有人有权。咱们几家我父亲算一位,林姑父算一位,还有史家叔公也算一位,并张家三位舅舅,杜家李家诸位亲戚才是他们好争取的。宝玉不过小孩子一个,衔下一块凡尘俗物,谁若要把心思打在府上,那真是……”

    贾母一愣,搂着她笑道“好孩子,你这话若说出来,真真是和瑚儿一个腔调。”

    王熙鸾赶忙低头装羞。

    贾母接着又夸了王熙鸾许多话,还叫丫头给她拿了两盒子首饰来。王熙鸾极力推辞一回,贾母硬让她拿着,她便只好谢过一回,装羞忙忙的告辞回房了。这厢贾母便命人收拾东西厢房,预备接迎春和宝玉过来住。

    等回到自己屋内,王熙鸾还没待略歇歇,便有人报大老爷送东西来。她只得再起来去应付。

    来送东西的恰是翡翠。翡翠现下见了王熙鸾心里发怵,面上勉强端住了笑道“老爷说前儿的事多亏了姑娘智谋,特命我来给姑娘送些东西,权当谢礼,说不是什么贵重之物,请姑娘拿着玩罢。”

    王熙鸾便一一看过翡翠带人拿来的东西,见先是一些笔墨纸张,跟着便是两个青玉镇纸,玉色纯净,雕工极好。外还有几幅字画,王熙鸾展开一看都是前朝名家所作,或是山水或是花鸟,笔墨洒脱工笔细腻,拿出去一副最少也得几百上千银子。

    “这也太贵重了。”王熙鸾笑道“笔墨纸张和这镇纸我便收下,这些书画还是烦请姐姐给世伯带回去罢。我小孩子家,也不大懂这些,胡乱挂在墙上再白糟蹋了。”

    翡翠慌忙道“还请姑娘都收下罢,若我原样拿回去,老爷还要怪罪我办事不力。再说姑娘是什么样的人品,就是再拿十卷书画也配得上!”

    王熙鸾素知贾赦性子,知道他好色又无心,脾气暴烈,院子里的丫头小厮都惧他威势,服侍得战战兢兢,生怕动不动就挨个茶杯巴掌之类,甚至丢了性命。据她所知,贾赦入主荣禧堂也就三年多的功夫,他院子里服侍的小厮来来去去就有十来个被打过板子的,有两个落下了些残疾,挨骂挨打的小厮丫头更是不计其数,倒索幸还没出过人命。

    见她不过和翡翠略客套两句,翡翠就怕得这样,王熙鸾也不敢再和她客套,命人都收下,又趁诸人不注意,在她手上放了个药丸。

    离上次给贾赦下药虽才过去四五个月,还没到半年,但和翡翠这么自然见面的机会难得,提前给一粒也无妨。

    今冬她应是要回承德和爹娘去过年,这回给了,等九月十月要走之前,再给一次,下剩便明春再说。

    翡翠浑身一抖,硬挺着和王熙鸾行礼告辞,匆匆忙忙就带着人往屋外走。

    王熙鸾心下想翡翠到底还是不太经得住事儿,白鹭在一旁悄声叹道“得亏老太太和张太太都和善,瑚大爷也和贾将军一点儿都不像。若就看贾将军这公公,这门婚事还真是……”

    “这话不许再说。”王熙鸾严肃斥她道,“贾世伯怎么?贾世伯因为这一点儿小事,命人给我送了这些东西来,这门婚事怎么?”

    白鹭前两日才亲见了自家姑娘的威风,现见了姑娘动怒,立时就认错低头道“我再不说了,请姑娘息怒。”

    王熙鸾带着白鹭到了里间,道“我知道你是悄声说的,屋里也都是咱们自己的人,可这话但凡传出去一点儿半点儿,叫我怎么在荣国府做人?你心里知道就好,嘴上注意着些。”

    白鹭再三再四的应下认了错儿,看王熙鸾再无吩咐,方出去带人把东西归置起来。

    王熙鸾在椅上坐了一会儿,打开贾母给的两个首饰匣子看,见里面珠光宝气,一个匣子里是一整套羊脂玉的首饰,从凤钗到耳坠手镯应有尽有。并另一个匣子里是两对手镯两支单钗。凡钗形并上用的宝石珍珠都是王熙鸾素日喜欢的。两个匣子里的首饰加起来最少价值千金。

    贾母就算私房再多,这两匣子东西也不是随手就能拿出来的。真是下了血本了。

    贾瑚在贾母心里的重要性,比她想得还高。

    这匣子贾母一声吩咐丫头们就拿了过来,定不是随意拿的,而是早有准备。

    看来经过这一场,往后不出什么意外,她在荣国府的地位就是稳如泰山了。

    把两匣首饰精心收好,王熙鸾命人铺纸磨墨,终于把此间事写成信,要给王子腾温瑛寄过去。

    王熙鸾知道爹娘疼她不假,她今次做的事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但她在信中还是尽力表达了自己知错,此事做得太过张扬,且她和贾瑚毕竟没成婚就插手荣国府的事,传出去也不好听,她已经深刻反省过,决定再也不敢了云云。

    仔细读过两遍,看她写得真是再情真意切言辞恳切不过,方长出一口气,把信小心放进信封里。

    若是明春爹娘因为此事不许她再回荣国府来,她就只能操起针线给贾瑚做些衣裳鞋袜之类,把药丸藏在里面给他了。左右已经定亲,年年给未婚夫做些针线在这时代是应该的,不做才奇怪。

    ……药丸外头得多包几层纸张防护,那毕竟是毒药。算了,还是装在玉瓶里最好。墨色玉瓶合他的气质,也在外看不出来。顺便多装点补药,万一不小心沾了身,那就吃点补药中和一下?

    王熙鸾胡思乱想一回,唤人过来打水给她洗澡,看到了晚饭的时辰,便到贾母那里去用晚饭。

    一个下午的功夫,贾母院子里几十个人一起动手,已把东西各三间厢房收拾布置毕。张问雁抱了贾迎春过来,澄心院里,也有贾母的人带了贾宝玉并他的奶娘丫头等来。

    自此,贾迎春和贾宝玉便在贾母院中住下。贾母把通灵宝玉藏在她床头柜子里,每日查验是否还在。看贾宝玉搬过来后吃得香睡得着,越发生得喜人,并无任何异事发生,便暂放了心。

    如此又过了十几日。因李先生褚先生两位先生年纪大了畏热,都有些中暑,暂停课几日,贾元春听王宜和的话,便常去贾母房中探看贾宝玉。

    王熙鸾得了空,仍是日日跟着白先生习武。如今她拳脚学了几套,已开始练兵器。白先生还玩笑说她有些根骨,若坚持习武下去,未必不能成个女将军。

    白先生这话是玩笑,王熙鸾却放在了心上。她现在锦衣玉食安全的活在世上,几乎是全凭着父亲的威势。若有一日贾史王薛还是败落,她有一身功夫,起码在自保之余,还能保得身边人的平安。

    这一日正是王熙鸾才从白先生处回来,习武兼路上行走出了一身的汗。一进了屋子,白鹭等早备好了水,王熙鸾便舒舒服服在浴桶里躺了两刻钟。

    才从浴桶里起来穿上衣服,还没喘口气儿,王熙鸾便听外头丫头道“喜鹊姐姐来了。”

    这喜鹊是贾母身边一等大丫头,王熙鸾只得起来迎出去,笑道“姐姐降临,是老太太有什么事儿吩咐我?”

    喜鹊笑道“是济南四姑奶奶信到了,老太太看了信,命我请姑娘过去,说有大事想和姑娘商议呢。”

    王熙鸾只好赶紧命人给她擦干头发,松松挽了个慵妆髻,不至于使未干全的头皮受潮,又只戴两根玉簪,便带人跟着喜鹊到了荣庆堂。

    贾母身边摆着两封信,见王熙鸾来了,等她行了礼,立时朝她招手笑道“来,鸾丫头,你看看这封信。”

    王熙鸾依言接过信看了一遍,微微张着嘴,心下有些迷茫,不敢信这信上说的。

    贾宝玉已经出生,黛玉就比贾宝玉小了一岁,现在贾敏有了身孕是理所应当。

    但是……贾敏说想认她做干女儿?还要给她陪送一副嫁妆?

    这时代认干女儿干儿子有两种,一种是只在口头上认,家里也这么称呼,表达两家交好之意,但不上族谱。另一种便是收养,要上族谱的。

    王熙鸾是总督之女,父母俱在,贾敏的意思自然不是要让王熙鸾从此成林家女儿了,只是普通的认个干亲。可能林家仆人会叫她一声“大姑娘”之类,但说到底她还是王家女儿。

    不过这陪送一副嫁妆……

    是“一副嫁妆”,而不是“一份嫁妆”。

    二品大员嫡女的的一整副嫁妆,小到针线脸盆大到拔步床衣柜房屋田产压箱钱,全都置办下来最少是一二万银子。贾敏说出口“一副嫁妆”,那必不可能是按照最低标准置办,少说也要三五万两。

    难道这通灵宝玉真是有灵?她不过攥了一会儿把它擦干,它就显灵让她连着发财了?

    但最让她高兴的还是真成了贾敏干女儿,那她往后在林家住上几个月,去看黛玉妹妹不是名正言顺!

    就算这几年林如海和贾敏的药都白吃了,黛玉出生还是先天不足带着病弱,她也能用药丸子把她给养回来!

    心里这么想着,王熙鸾嘴上慌忙道“老太太,敏姑姑要认我做义女,我自然是高兴的,可这一副嫁妆我万万当不起。”

    贾母一笑“这几天夸了你多少好,现在你怎么倒傻了?哎,这是你敏姑姑送给你和瑚儿小两口的,怕瑚儿不收,所以只说给你,瑚儿就愿意了不是?”

    自定亲后,王熙鸾低头装羞的功夫日渐熟练,十分自然。她娇声嗔道“老太太,我和瑚大哥哥还没成亲呢,求您莫要如此说了。您再这么说,我都不敢来见您了。”

    贾母笑道“好,鸾丫头羞了,我不说就是。那你姑母要认你做义女,你愿不愿意?”

    王熙鸾道“认敏姑姑做干娘我愿意,可这一副嫁妆别说我不肯收,便是我收了,爹娘也不愿意的。”

    贾母便笑道“嫁妆的事儿你便别管了,你愿不愿意,她非要送你,你怎么样?罢了,先不说这事,等过几日瑚儿从国子监回来,我让瑚儿劝你就罢。”

    王熙鸾忙佯做羞得了不得的样儿,起身捂脸道“老太太都说再不说了的!”

    贾母笑过一回,看张问雁等来请安,便真掩过这事不提。

    又过了两三日,贾瑚从国子监回来,沐浴更衣后和贾珠来贾母处请安。贾母命人带贾珠先去看看宝玉,把贾瑚叫进来,将贾敏给他的信递到他手里,再留神观他神色。

    贾瑚看过一回,眼里流露出笑意,心道鸾儿知道她要成黛玉的姐姐一定高兴坏了。

    贾母观他似是心情不错,便笑道“鸾丫头心实,说认干娘甚好,只是嫁妆她可不敢收。你劝劝鸾丫头罢。”

    贾瑚道“祖母,鸾儿脾气比我还倔,我可劝不动她。其实什么要紧,便是鸾儿现在不要,等她和我成婚之前,姑母把嫁妆送到王家,岳母大人还能不给鸾儿装上?”

    贾母笑道“你这话倒叫我无话可说。既然你也愿意,我就给你姑母回信,让她自去写信给温夫人罢。”

    当晚贾母便给贾敏回了信。贾瑚也回了一封信。两封信送到济南,又是十几日过去,已经入了七月。

    贾敏胎气渐稳,胃口也开,鱼虾河鲜也都吃得了,养得比从前微微丰腴了些,更显得气色甚好,如珠似玉。

    贾府回信和贾母给贾敏送的一大堆补品到时正是傍晚,林如海从衙门回来,先洗了澡,出来看贾敏对着信笑得动人,忙问“岳母大人和瑚儿都写了什么?”

    贾敏把信放到他手上,笑道“你自己看。”

    林如海看了一回,见贾瑚说的是什么姑父姑母不必觉得对不起他,本来他就以为姑父姑母定会有亲生子女,没把过继的事放在心上。但若姑父姑母真的想补偿他,那给鸾儿的嫁妆多些也很好。还有什么鸾儿现在不想收,姑母硬给她就是了。等认完了干女儿,还请姑母把鸾儿接到济南玩上几日,鸾儿惯是喜欢各地游玩的,偏年纪小,又未出阁,不能成行。姑母既要当鸾儿的娘,那就请鸾儿到济南玩段日子,鸾儿定然高兴。

    看完,林如海甚是无奈,笑叹道“这孩子真是……”

    贾敏笑道“这样不是很好?如此看来,瑚儿是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哎,我也就放心了。”

    笑过一通,贾敏便给温瑛写信,说认王熙鸾为义女之事,还真依贾瑚之言,写了说想让王熙鸾来济南住几个月的话。

    再过得半个月,温瑛接到贾敏来信,和王子腾一起看了,问“老爷怎么看?”

    王子腾笑道“那得看夫人愿不愿意暂放过鸾儿一回,先让她去济南回来,再教训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么么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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