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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李香绣
    “要是旁的就算了,可是蜻姐儿难得出来一趟……”江宛犹豫一瞬。

    她到底还是让梨枝前去叫住了绣姨娘。

    绣姨娘也很是惊讶,她一转头,视线在江宛脸上转了一圈,就立刻转向了两个小姑娘。

    阿柔和蜻姐儿一人手里拿着串糖葫芦,一边舔着,一边看向李香绣。

    阿柔是压根不认得的,蜻姐儿却微微皱着眉毛,似乎觉得眼前的妇人有些眼熟,但又不知道到底是谁。

    毕竟李香绣已经脱了满头的珠翠,也没有平日里的浓妆艳抹了。

    看见孩子,李香绣的脚便不由自主地往这边来了。

    明明从前下定了决心与那宋府再无瓜葛,可真见着了……

    那毕竟是她的女儿,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

    一时相逢,彼此都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江宛想了想,总不能叫人家绣姨娘,人家早改嫁了,不是什么姨娘,她是不是姓李来着。

    李香绣却是个油滑的,解围道“夫家姓吴,夫人若不嫌弃,便称呼一声吴娘子吧。”

    江宛对她笑“吴娘子,我们正想去吃酥酪,你若不忙,便一道吧。”

    李香绣犹豫了一瞬,虽已经极力克制,眼神却还是忍不住往蜻姐儿身上飘。

    江宛便对两个小姑娘道“这是……”

    李香绣下意识抢话“吴娘子!”

    江宛抿了抿唇,算是晓得她的意思了。

    李香绣讪笑,甚至带着丝惶恐“两位贵小姐……便叫声吴娘子便得了……”

    江宛“问吴娘子好。”

    阿柔察觉气氛不对,只乖乖道“吴娘子好。”

    蜻姐儿迟了一步,似乎有些茫然,但也跟着姐姐学“吴娘子好。”

    “一起吧。”江宛对她说。

    进了店中,江宛将两个孩子另安排了一桌,自己则与李香绣坐在一处。

    “我要桂花蜜的,你要什么?”江宛问。

    李香绣有些局促地将伞靠在桌脚,自己则虚坐了半张椅子。

    她心里晓得自己不该来的,但偏又来了,所以对着江宛时,总有些心虚,竟连她的问话也没有听见。

    江宛只好说“那就和我一样吧。”

    对面坐了个眼睛发直的,江宛也跟着发起呆来。

    她想的,却是蜻姐儿的归宿。

    在她的猜测中,圆哥儿是文怀太子遗孤的可能性很大,死了的那个宋吟是主谋,那么宋府自然是同谋,承平帝现在是没有处置的由头,将来却不一定了。

    可靠的人家总能找到,阿柔应该会有个去处,实在不成,把阿柔托付给祖父或者江辞,也是个办法。

    至于圆哥儿,他的下场和江宛自己的下场一样,都不由她做主。

    而蜻姐儿,她是这其中最无辜的一个。

    按江宛的想法,若是宋府真的倒了,她设法让蜻姐儿跟着生母过活,也不是不行,毕竟她还这么小,正是什么都记不住的年纪。

    就这么发着呆,店家已经把两碗酥酪端上来了。

    江宛便笑了“快尝尝吧。”

    自己先吃了一勺。

    江宛状似不经意地问“你夫家是做什么的?”

    李香绣微低着头“做些补瓷的活计,勉强糊口罢了。”

    她平日里的那些精明飞扬的做派竟都不见了。

    江宛想了想,说“蜻姐儿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她……”

    “夫人,我离开宋府的那日便下定决心,就当我从没进过宋府,也从没生过那个孩子。”李香绣语气本来有些冲,说到这里,却又软下来,“夫人,她……她也不记得我,只要你好好待她,必定比亲生的也不差什么。”

    “若我不愿好好待她呢?”江宛反问。

    李香绣一愣,眉头紧紧一蹙,又松开,狠心道“那也与我无关了。”

    李香绣被送给宋吟的时候,没想到自己竟然能这么快就有了孩子,她那时与晴姨娘打对台,仗着孩子作威作福,还一个劲儿说,自己肚子里肯定是儿子,大夫为了多得赏钱,也顺着她,说她是梦熊有兆。

    她是连梦熊有兆是什么意思都不明白,却已经学着淡定自若地摆着谱,确凿地说自己昨晚梦到了一头大熊。

    然而她生的是女儿,从前通过假儿子享的福便都要还回去了。

    她真恨啊。

    晴姨娘踩在她头上屙屎拉尿,不就是因为她肚子里终究没爬出来个儿子么。

    偏偏是个女儿,偏偏就是个女儿!

    本就带着恨了,小婴儿又没日没夜地嚎,连累她坐着月子也吃不好睡不好。

    可她流露出一点厌烦,那个奶娘就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她,还要说,世上哪儿有恨娃的娘,孩子是娘身上掉下的一块肉,疼还来不及呢。

    可他娘的谁身上掉下一块肉能不疼啊!

    后来,她女儿也被宋吟做主抱走,养在了晴姨娘的院子里,又取名叫蜻姐儿。

    蜻姐儿,蜻姐儿,岂不暗合了晴姨娘的名字。

    给仇人做了女儿,这样的女儿她更是不想要了。

    可后来她因年轻貌美,也和宋吟好过一段儿。

    三爷和她说起蜻姐儿名字的典故时,抱着她念了一句诗。

    李香绣怔怔道“蜻蜓飞翾翾,向空无所著。”

    江宛搅着碗里的酥酪,不明所以地抬头。

    李香绣的视线略过她,看向对面桌上正嘻嘻笑着的女娃娃,眼中情绪莫名

    “我此生只会念这一句诗。”

    什么意思?

    江宛正想问。

    李香绣却已经站起,说了句恕罪,就走了。

    连她立在桌脚的油纸伞也没拿。

    李香绣走得匆忙,引得两个孩子也侧目。

    江宛转头看去,见她走得又快又急,几步便出了门。

    阿柔见江宛望过来,便急急地要请她吃自己碗里的酥酪,又香又甜,真是再好吃也没有了。

    江宛不忍推拒她的好意,便将李香绣的事放在一边,先伸头过去抿了勺子里的酥酪。

    嗨呀,娘亲怎么能只吃姐姐的酥酪呢。

    蜻姐儿连忙也颤颤巍巍地举起了勺子“吃。”

    江宛绝对不厚此薄彼的,可蜻姐儿人小,连木勺子也拿得很勉强,勺里压根什么也没有。

    但吃女儿的心意,就算是空气也很香甜。

    江宛吃完以后还咂吧咂吧嘴儿,道“真是再好吃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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