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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多情多愁【二】
    沈珍珠三人到这里的主要目的是请客人,不是杀朋友。不过如果请不到客人,就要杀掉朋友。这非常不符合寻常的情理,但是在江左布衣面前这无疑最有效果。

    江郎不会自己杀人,也不想别人因自己而死。归根结底,他不愿意看到有人被杀,有人在自己面前死掉。

    所以,他仿佛自己被追杀一样逃出了销金楼,躲进了停在玲珑坊门外的四轮马车上。

    马车上本应该不会有什么人,但是他一进马车就看到了早早坐在马车里的人。他似乎见到了鬼魂,甚至比见到鬼魂还恐惧。

    已经坐在马车上的当然不是鬼魂,世界上没有长得像楚玲珑这样好看的鬼魂。

    楚玲珑坐在马车上,仿佛是准备和心上人私奔一样既忐忑又兴奋,一双如梦似幻的眼睛里居然还带着从此后将浪迹天涯的惆怅泪光。

    江郎想逃下马车,他当然不是真的想逃下马车,否则以他的身法,楚玲珑绝对不可能拉住他的衣袖。楚玲珑拉着他的衣袖,嘤咛一声,道:“带我走,带我到任何一个地方去。”

    江郎挣了挣衣袖,居然没有挣开,只好不情不愿地道:“地狱那种地方你也要跟着去么?”

    楚玲珑道:“只要和你在一起,无论什么地方我都去,天堂或者地狱,都不离不弃。”

    这非常像有情人的海誓山盟,不过江郎只是云淡风轻地回了一句:“你知道,你是不会去地狱的,至少眼下不会去。”

    沈珍珠居然也相中了这辆四轮马车,不过她没有胆色坐进车厢里,她从销金楼飞身出来,就飘飘然落到车厢顶上,像一个六根清净的出家人一样盘膝打坐。

    玉连城不甘心受制于人,然而江郎既然已经决定了,他想不出自己有什么样的理由反对。况且他也很想瞧一瞧请他们的董老大到底是什么人。

    步如风果真步履如风,童四方的确行走四方,两个人在前边引路,竟然比那三匹汗血宝马跑得还要快。

    汇贤楼并不是一栋楼,而是一座山上的石洞。这座山就在春来古镇的东面,山形如虎,山势平缓。

    马车一直行驶到山下,这个时候已经是深夜。月色笼盖大荒,疏星散于穹庐。

    山下道路尽处,孤独地搭建着一座茅棚,茅棚里这个时候点着十八盏气死风灯。

    马车悠悠停下,沈珍珠一个筋斗翻进了茅棚里,茅棚里有人在等着他们。

    一个和尚,一个道人。两个本应该看破红尘的人正在喝茶,茅棚里有茶炉一个,茶炉里火已黯淡。

    沈珍珠劈手抢过和尚的茶碗,咕咕地喝了两口。和尚长眉低垂,道:“沈娘子这个时分才回来,让贫僧和道长苦等了多时。”

    沈珍珠道:“如果不是绝铃九杆抢那伙人横出枝节,车里的大人物早就被我们接回来了。”

    道人目光闪动,道:“绝铃九杆抢是一些蠢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次接回那个大人物,沈娘子可是大功一件。”

    沈珍珠道:“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罢了。”

    江郎缓缓地从马车上下来,步如风和童四方一左一右护在他身旁,看情形他果真是一个大人物。

    玉连城坐在马车上冷眼旁观,一时猜不出这些人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和尚和道人迎出了茅棚,借着灯光仔细端详着江郎。江郎道:“夜色已深,劳动两位得道高人在此久候,当真是罪过。”

    和尚没有开口,蓦地伸出一只手掌似乎要捉住江郎的臂膀,江郎任由和尚的手掌捏住了自己的臂膀,淡然道:“禅师莫非有心试试江郎的修持不成?”

    和尚依旧不开口,手上却源源不断吐出一股内力。江郎浑似不觉,和尚不由大惊,一试之下,便已经知道江郎果真是内力修为高深莫测之人,否则在和尚的摧心大力金刚神功过身之际早已经骨断筋折。和尚正要收回手掌,却觉得江郎体内似乎有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将他的内力吸了进去,不单他的手掌难以撤回来,他的内力也无法由自己控制。

    和尚的脸色渐渐铁青,光亮如灯的头上冒出层层白气,灯光洒下来,竟如同泥牛投海,登时化得无影无踪。

    道人发觉有异,猛然吐出二指,抵在和尚的后心,施展了太玄真功,一股丰沛如同流水的真气经由和尚的手掌峻急地向江郎袭来。

    江郎身形依旧纹丝不动,道人的太玄真功也被他吸进体内。道人才知道自己弄巧成拙,想要收手,万万不能。

    道人的脸色渐渐惨变如同冰雪,头上也冒出层层清气,仿佛游魂脱壳。

    步如风和童四方看到一僧一道势同骑虎,不敢怠慢,在江郎身侧挥出武器,一把折扇流星追月点向江郎的后心,两支判官笔灵燕逐风刺向江郎的头颈。江郎发出清越的长啸,身形还是一动不动,然而,情形已经发生大变。折扇不知怎地打在和尚的身上,判官笔更是神奇居然插进了道人的手臂。

    步如风和童四方同时发出一声惊呼,急忙收回武器,一僧一道却闷哼一声,双双瘫软在地,挣扎不起。

    如此情景,不仅令伺机而动的沈珍珠魂飞魄散,也使冷眼旁观的玉连城心驰神摇,叹为观止。

    杀人不难,难的是不战而屈人之兵。江郎与四人对敌,根本没有出手,四人却纷纷铩羽。

    沈珍珠悄悄把已经握在手中的金丝秀荣刀藏在背后,头上却冷汗如浆,把她脸上厚厚的脂粉冲的诡异非常。

    江郎负手立在茅棚里,目光悠远地望着穹庐,道:“你们的待客之道甚是出人意料之外,莫非这就是十八青龙的规矩不成?”

    一个茶碗匪夷所思地从桌上飞起,缓缓地在半空中飞向茶炉,即将飞到茶炉之时,只听得波的一声,茶碗居然莫名其妙的破碎,茶水直直地倾泻进茶炉里,黯淡的炉火蓦地冒出一缕清光,竟然熊熊的燃烧起来,随之浓郁的酒香散出。

    原来和尚和道人所喝的不是茶水,而是秦川赫赫有名的醉玲珑。

    江郎似乎并未留意到不翼而飞的茶碗,他依旧神思渺渺地注视着夜空,仿佛他的心也已经随着眼神凝成一点星光。

    和尚勉强从地上爬起来,看到那个茶碗破碎,便已经知道内情,道:“原来师尊到来,弟子学艺不精有辱师门,还请师尊责罚。”

    茅棚里突然现出一个长衣飘飘的清癯男人,看样子不过四十左右岁,一脸萧索地瞧着熊熊的炉火。

    “阁下就是江左布衣?”长衣飘飘的男人没有看江郎,却开口了。

    “不错,我就是江郎。”江郎也没有看神鬼莫测般现身的男人,答道。

    “你为什么要重出江湖?你难道不觉得江湖是个非常麻烦的地方?”男人问道。

    “江郎本就是江湖人,本就是一个总和麻烦形影不离的人。江湖人到了哪里都是江湖,何来重出一说?”江郎答道。

    那个男人端起了道人的茶碗,慢慢地抚弄,又缓缓地放下。

    江郎虽然没有去看,但他知道那个茶碗已经破碎成粉了。

    茶碗还完整的放在桌面上,一缕风吹来,有粉末飞起,只是在顷刻之间,茶碗不见了,缕缕粉末在男人眼前散尽,幽幽的酒香在桌面上流动。

    玉连城目睹此情此景,也惊愕不已,用内力捏碎茶碗并不足奇,但是能够轻轻抚弄就把茶碗震成齑粉而且还能保持完整,却非绝顶高手不可为之。

    那个男人轻轻挥动衣袖,将粉末拂落,道:“雕虫小技,让江郎见笑了。”

    江郎道:“阁下的一手佛家圆觉神功,端的是出神入化,江郎曾经听闻,江湖上精擅圆觉神功的只有河朔杨之秋。”

    那个男人淡漠地道:“我就是杨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