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兰?这名字倒是有趣,谁给你起的?”
  沈平笨拙地打着圆场。
  关于王妧交代的任务,他有些拿不定主意,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鲍兰听到这样生硬的发问,气鼓鼓地瞪着他:“我爹!”
  沈平顿时觉得自讨没趣,脸上讪讪。
  不过,他也对鲍兰放了心。
  一个乡野女子,心直口快,胸无城府。说不定,她比她的父亲更值得信任。
  沈平这样想着,鲍兰的大呼小叫在他看来也变得顺眼许多。
  “我……”
  “你……”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开口,又同时住口。
  “罢了,”沈平抢先说道,“我不该骂你是个疯女人。我只是……遇到一点烦心事,又刚好撞见你了。”
  鲍兰收起愤愤的神情,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泪水。
  “我也……不该骂人,还要谢谢你,帮我赶走那条狗。”她突然之间变得通情达理起来。
  沈平点点头。
  他主动说起自己的来历。
  “我名叫沈平。如你所见,我确实是个外乡人。”
  鲍兰忘了沈平的冒犯,连带着也忘了伤心。
  “原来你是个行商。”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不过,你这么年轻,还真是什么都不懂。这时节,好货色早就被人订走了,哪里还轮得到你?”
  沈平想起两年前的遭遇,一时哑口无言。
  鲍兰嘲笑完却又安慰他:“唉,你也别太失望。今年,我们渔场恐怕连一成的货都交不出来了,该担心的是我们大管事和少东家,还有我们这些没了生计的渔户。”
  “你先前说,渔场没了,是怎么回事?”沈平正好顺着她的话头问。
  鲍兰先是叹了一口气,又仔细看了看沈平的脸,最后,她像是被他的诚恳打动,决定说出一个秘密。
  “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听听就好,可不要传出去。”
  沈平满口答应。
  鲍兰于是说:“我们渔场正在闹人命官司,大家都担心得不得了,就我不害怕。”
  见她泪痕犹存的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沈平不禁觉得好笑。
  “别笑呀!你是不是不信?我……”鲍兰变得急切起来,“偌大个渔场,怎么可能说没就没呢?大管事还在,少庄主也还在。我爹就是个没眼力的,外面的人随便说些什么,他听风是雨,我说什么,他偏偏听不进去!”
  沈平终于收起轻视之心。
  他沉默了一会,而鲍兰仍在絮絮叨叨。
  “反正,我是不会听他的。他敢逼我,我就去求少庄主。听说少庄主智勇无双,一出手就把来犯的海寇打跑了,他一定是个顶天立地的大好人。就和……和你一样,你也是个好人。”
  沈平从思索中回过神来。
  他听到鲍兰的夸奖,心头不禁涌起一股愧疚的情绪。
  “你说的是慕玉山庄的少庄主?这渔场的东家是慕玉山庄?”
  鲍兰点头承认:“我们大渊渔场是慕玉山庄的产业,如今,慕玉山庄是少庄主当家,少庄主便是我们少东家。”
  “原来如此。”
  鲍兰见沈平相信她的话,显得很欢喜:“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那……你能见到慕玉山庄的少庄主吗?”沈平又问。
  鲍兰支支吾吾,伸出手把耳前的一绺头发收到耳后去。
  沈平心中了然。
  “堂堂少庄主,哪里想见就能见到,是我糊涂了。”他把话头揭过,又解释说,“还有,我不是什么行商,我只是个跑腿办事的。”
  鲍兰对此并不感到意外,揶揄道:“原来不是你不懂,是你的少东家什么也不懂。”
  沈平只是笑了笑。
  “也许,我的少东家能帮到你呢。”
  鲍兰不由赧然。
  相互道别后,沈平还在想着鲍兰这个人。
  因她哭花了脸,沈平没有看清楚她的模样。不过,他直觉得鲍兰生得不难看。
  她有些小聪明,却没有什么坏心眼,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是个有骨气的人,这一点最令沈平心折。
  如果鲍兰肯帮他、帮王妧做事,他面对的难题便能迎刃而解。
  值得担心的只有一点。
  方才他只是随便问了几句,鲍兰就把她知道的消息全说出来了。
  戒心不强,这又成了一个新的问题。
  鲍兰最后脱口说出他的“少东家”什么也不懂,对此,沈平并未深究。毕竟鲍兰对王妧一无所知,“少东家”应该只是她仗着小聪明一时口快的说法。
  沈平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走向东面那成排的木屋。
  很快,他就用王妧的信物找到了那个姓鲍的渔夫。稍一打听,那人果然有一个十九岁年纪的忤逆女儿。
  那人告诉他,慕玉山庄清查出一批人,将其当作杀人从犯交给了韩都督,慕玉山庄因此得以解困。
  这个消息十分重要。
  沈平很庆幸自己没有留在渔船上等待,白白浪费了时间。
  他要把消息送到容州去,再找机会帮助鲍兰摆脱她父亲的威胁。
  此时,日已过午,天空依然结着厚重的灰云,任何飞鸟都无望穿破。
  湿冷的海风被挡在慕玉山庄重重叠叠的院墙之外。
  山庄的草木享受着暖春的馈赠,蓬蓬勃勃,格外喜人。
  鬼三爷命人撤走了暖炉,算是正式驱走了他的病气。
  阿福很高兴。
  他找来了一件消遣的玩意,心中觉得公子一定会喜欢。
  “是太宁曲谱。”
  鬼三爷只是隔着床帐瞧了两眼,兴致没有老仆预料中的那么高。
  “又是你伪作了一谱来哄我……”
  阿福道:“公子还记得这事呢。”
  “你们个个都知道那女伶来历不明、另有所图,只有我把她当作知己。阿福,如今的我已不再是当年的我,你也不必拐着弯来哄我了。”
  提起往事,鬼三爷语调平稳。
  说完,他伸了一个懒腰,走下床榻。织锦青袍披在他身上如同云霞炫目。
  他倚在西边窗台上,眺望远方。
  “公子……”
  鬼三爷没有回头,只朝阿福摆了摆手:“这称呼该改了,不好乱了辈分。”
  阿福醒悟过来,微微一笑。
  “是,三爷。”
  阿福将曲谱放在一旁的茶几上,没有再提。他知道,三爷抵不过好奇心的时候便会去看。
  “如意楼……”鬼三爷突然感慨道,“田氏的女儿还真是一个不如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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