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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2 层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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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安被兜头的冷水激醒了。

    有一瞬间,他甚至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间陌生的房屋里昏睡过去。

    他下意识动了动手指,随即觉察到自己四肢乏力。

    就算没有缚人的粗绳,他也无法离开圈椅站起身来。

    他注意到从破窗透进来的日光,猜测自己昏睡了一夜。

    “你昨夜说的都是实话?”

    质问的话语从头顶传来。

    六安浑身一紧,倏地又放松。

    他虽然看不到说话人的脸,却能辨认出红姬的声音。

    这时候,六安终于完全想起他独自来到这座位于城郊的无人庄院的目的。

    “是。”

    屈辱的喘气声随着胸膛的起伏回荡不息。

    六安重复叙说着昨夜之前的经历,试图打消一点红姬的疑心。

    “都是萧芜!他骗了我!他要和我真刀真枪比试一场,谁输了,谁就别再妄想染指长老之位。他把比试的地点选在这里,全是为了陷害我!你现在去问他,他一定会把一切都推卸干净!”

    六安不知道,红姬昨夜来到这座庄院也是为了见一个人。

    这人是红叶一手培养、安插在乌翎身边的钉子。

    红姬无比重视双方的第一次会面。此事被她列为机密,除她之外,再无一人知晓。

    她在乎的不是手下人明争暗斗,而是机密泄露的根由。

    她的身边是否同样被乌翎安插了钉子?那钉子会是谁、又是通过什么手段获取机密?

    红叶的钉子没有现身,是否已经叛主,转而对她使了离间计?

    就在刚刚过去的这个不眠之夜,容州城里里外外各处暗哨打探到的细小动静都被要求一一上报。

    红姬用了一夜时间寻找答案,仅仅只排除了一些人的嫌疑。她甚至召见了花令欢,想看看红叶死后、花氏姐妹是否背着她与雀部的殷泉做了和解。

    结果,她一无所获。

    红叶的钉子几乎成了一招废棋,她不敢再用。

    容州各处暗哨被惊动,内鬼听到风声只会潜伏得更深。

    她唯一能够确定的是,眼前这个替死鬼昨夜与她交手时的震惊不是伪装出来的。

    堂堂长老大动干戈,替死鬼即便身处漩涡中心,也只知晓事关重大,而不知道干戈因何事生起。

    红姬无处发泄的愤怒只能落在替死鬼身上。

    六安又添了几道血淋淋的鞭伤。

    皮肉绽开,既痛且快。

    他没有默默忍受,而是一边不甘地否认,一边恶声诅咒设下这个圈套的萧芜。

    渐渐的,他的声音变弱、变小。

    他像是认命了。

    可红姬不想要他的命。

    她想要替死鬼承认的是另一个大错处。

    “这个东西,你怎么解释?”

    天青色的荷包从红姬手中脱离,像一个巴掌一样打在六安脸上,随即又掉落下来,卡在六安腿部和椅子扶手的夹缝中间。

    荷包上绣着的粉蝶仿佛快要窒息了。

    “我……”六安吞吞吐吐,目光闪烁。

    “哼!这荷包是从你身上搜出来的,和你娘亲留给你的荷包一模一样。你早就想好了将它们两个掉包,只是还没来得及实施!你这阳奉阴违的狗东西!”

    红姬挥出的最后一鞭下了死劲,不仅切断了粗绳和衣物,还让受刑之人嘴角溢出了鲜血。

    “滚回去之前,把你这一身脏污收拾干净,不准声张,更不准找萧芜的麻烦!你若再敢耍什么手段,我就把真正的荷包和那道平安符彻底毁掉,叫你永远得不到。”

    她一定会把背后搞鬼的人找出来。

    鲎蝎部能否顺利渡过橡津、拿下橡城,就看这两日了。这种关键时刻,她和萧芜、和容全之间容不下一丁点疑虑。

    这也是她决定不招萧芜来对质的原因。

    她绝不会让幕后黑手的诡计得逞。

    至于替死鬼的指证……

    连她都被蒙蔽,那小子怎么可能看得清楚此事背后的阴谋?

    红姬带走了屋顶上以及庄院外候命的黑衣死士。

    这十余人的脚步被长老内心深处的一个念头绊了一下、停顿片刻,又继续向前。

    六安等了一会儿,终于积攒了足够的力气抬起一只手臂。

    他避开身上的伤口,扯掉粗绳,捡起不小心沾了血污的荷包。

    接着,他按着扶手勉力站直,而后一步一步往外挪动。

    无人居住的庄院尚未彻底变得破败。

    庭院中,杂草掩着零落的碎石和几块朽木。

    一只瘦健的豺狗躲在一面断垣下,悄无声息注视着生人的举动。

    六安一时腿软,扶了一下被尘土遮去真实颜色的廊柱,留下一个手印。

    他呆立不动,侧耳细听,随之抹糊印迹,往西厢走去。

    他越走越快,腿上也完全恢复了力气。

    西厢东南角落堆着破布和干草,看上去像是被风刮来聚拢在一处。

    六安从地上捡了一根较长的枯枝代替他的手,将布堆层层拨开。

    预料中的危险没有出现。

    他找出藏在布堆中的破旧布包,打开后发现了一套干净的衣物。

    一套正合他身量的衣物……

    瞬间,愤怒烧红了他的双眼。

    昨天夜里,被愚弄的不止红姬一人。

    他也被白先生利用了。

    涌动的热血滚到嗓子眼,又被他狠狠咽下去。

    平息了心头的怒意,六安回忆起昨日小蛮的纠缠。

    小蛮改口称白先生要他帮忙运送的东西存放在城郊的无人庄院,他可以亲眼瞧一瞧再做决定。

    他也想看看白先生到底带着几分诚意和红姬联手对抗乌翎。

    于是他来了。

    他在搜索庄院时找到了粉蝶荷包,也看到了荷包近旁落满尘灰的地面被人划写出“西厢东南”四个字。

    一念之间,他便决定收好荷包、踢乱尘灰上的笔画。

    事后他才想到,自己习惯的举动已将白先生设计陷阱的证据消除掉,即便这四个字作为证据来说有些牵强。

    当他搜查完整座庄院、确认没有埋伏的时候,红姬和她的死士出现了。

    逃?

    他不可避免要和死士交手,他的身份当场便会暴露。而且,那时的他还不能确定红姬是否专门冲他而来、是否留有后手。

    躲?

    庄院之中没有万无一失的藏身之处,他仍有被发现的可能。

    否定了这两条路后,他决定主动出击,并在转瞬之间想出一个可用的借口。

    没想到,他打消了红姬的疑心,却没有躲过白先生的算计。

    这一套早已准备好的衣物便是白先生棋高一着的宣示。

    他若心思不定,将实情全部说出,反而会让红姬怀疑他和白先生私下勾结,有害无利。

    他若脑筋清楚,就只能一心一意替白先生填补上阴谋中的每一个漏洞,将祸水东引,同时让自己脱身。

    六安就是这么做的。

    他隐瞒了白先生暗中所做的手脚,将红姬的疑心引向萧芜、引向内鬼。

    如今他摸清了白先生对结盟毫无诚意,却也将自己的异心暴露给了对方。

    换了衣裳,六安取出粉蝶荷包细看一会儿。随后,他将荷包撕成碎片,连同血衣一起抛弃。

    荷包是他交到红姬手里的把柄,白先生可用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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