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箭来的是如此突然。
突然到岳冲反应过来时,小六已经倒下了。
“小六!”耳边是刀仔的喊声。
“司徒阿叔,快过来。”偷袭得手,识龙影赶忙招呼司徒虹日。
司徒虹日趁岳冲失神的一瞬,打了他一掌,随即退开。
滚烫的鲜血溅在了岳冲的脸上。
“冲哥……刀仔……你们……你们要小心”
“小六!”
似乎是已经预料到了自己命不久矣。
小六艰难的拍了拍岳冲的手。
“抱歉……冲哥……不能……不能陪你一起……参加堂内的大考了……”
轻拍的手渐渐变得迟缓,炽热的心渐渐变得冰冷。
最终,无情落下的是手,难舍叮咛的是人。
“啊!”愤怒的刀仔挥刀砍向了识龙影。
“小兄弟,你先冷静一下,这是误会。”自觉愧疚,识天涯挡在儿子身前想要劝阻。
谁料,后者早已失去了理智。
刀光闪过,沾满鲜血的头颅掉在了地上。
“阿爹!”
“他们杀了掌门!来人!快杀了他们!快杀了他们,为掌门报仇!”现场的局势一片混乱,在司徒虹日叫喊声中,周围的人都围了上来。
此时的刀仔刚刚受了刺激,再加上受亡命水影响,已经失去了理智。
手中的刀不断挥出。
鲜血!死亡!杀!杀!杀!
刀仔已经忘记了自己为何杀戮。
他的刀也不再分辨是非和无辜与否。
有的只是,杀光面前所有的人,毁掉一切的念头。
但是,尽管有亡命水的加持。
但单凭他们两人,想要在寒山派的围攻下活下来,无疑是痴人说梦。
岳冲握住小六垂下的手,擦干净他脸上的灰尘,用布条把他绑在了自己的背上。
手中的剑挥舞不断,即使自己受伤,他也要保护背上早已死去的人。
岳冲向人群中的刀仔走去。
后者此时已是满身伤痕,他的左眼被利刃所伤,鲜血直流。
但却是一无所觉,只是用刀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步履蹒跚的向前移动着。
岳冲走到刀仔的身边,后者被亡命水迷了心智,此时已认不出来他了。
见到身前的人影,刀仔举起了手中的刀。
“一起吧。”
“无论是生,还是死。”
听到岳冲此话,那双被杀戮占据的眼睛中出现了片刻的清明。
“好。”他下意识的回答说。
“杀啦!杀啦!”剩余的武者一窝蜂的涌了上来。
“碧潭映月!”
“玄龙破峩!”
剑影飞射,刀光横扫。
能和生命相等的只有生命。
因此,用鲜血铺就脚下的路,用孤魂祭吊死去的亲人和朋友。
前来复仇的人已经做好了牺牲性命的代价。
而为恶的凶手准备好偿还自己作恶的代价了吗?
眼见两人越杀越凶,已经突破护卫朝自己这个方向袭来时,司徒虹日有些慌张。
“快拦住他们!快!”
然而,却是慢了一步。
锋利的刀剑刺入身体,司徒虹日抽搐了一阵倒下了。
“副掌门死了!”围攻的护卫惊呼道。
“兄弟们,为掌门和副掌门报仇。杀了他们。”
“杀啦!杀啦!”
围攻的人越来越多,岳冲和刀仔早已疲惫不堪。
沾满鲜血的手很难握紧手中的刀剑。
终于,他们再也抬不起手来了。
‘到此为止了吗?’岳冲绝望的想,随即又释然了。
‘罢了,大仇已报,值了。’
就在面前的利刃将要落下之时,熟悉的剑气席卷而来。
“夕照古锋!”
围攻的武者被剑气所伤,纷纷退后,有的甚至爆体而亡。
“什么人?”众人慌张的看向来者。
“能为明哲保身谋,
富贵功名总罢休。
早向急流中勇退,
归来闲伴赤松游。”
诗号甫落,一个精神奕奕的老者出现在众人面前。
“师尊!”
“臭小子,就会给我找麻烦。”岳卓刚想数落几句,看见后者红彤彤的眼睛,最终撇撇嘴没有再说什么。
“喂!那边的几只,麦欺负我家徒弟崽。否则,老人家可是会生气的喔。”岳卓拍拍手中的赤松剑,颇有种威胁的意味。
“大家免惊!他就一个人,快上!为掌门报仇!杀啦杀啦!”
“真是好言难劝必死的鬼。”岳卓拔出手中的赤松剑。
“虽然我很和善,但是,这把剑可是沾过不少的血啊……”
鲜血被狂风卷起,洒在了檐间的灯笼上。
‘后来呢?’
‘后来?哪有什么后来,不过江湖上又多了一个灭门事件而已。’
回南村。
村头的乌鸦依然在“哇哇”的叫着。
破晓的晨光从云层中穿过,洒在这个阴森森的村落里,洒在地上那具冰冷的尸体上。
他说:“要小心。”
他说:“抱歉,没有办法和你一起参加堂内的大考了。”
他说:“我相信你。”
灰尘扬起,落下的是谁的眼泪。
“是我考虑不周。非但没有酒,还要你听我说些琐碎的事。”
“说好了一起,就不会让你等太久。”
“之前约好的事情,我和刀仔会去完成。”
“在这之前。回南村的一切还要麻烦你先替我们俩守着。”
刀仔沉默着将刻好的木牌立在坟前。
“小六,等我们回来。”
村口,分道扬镳的两人皆是面带郁色。
“我会回去参加大考,带着小六那一份。等结束后,我就下山找你。”
“嗯。”
“你的刀坏了。”
刀仔摸了摸刀上的缺口,又摸了摸自己残破的左眼。
“不是坏了。”
“只是残缺了,但一样锋利。”
“刀仔。”岳冲轻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
“不是刀仔。”
“嗯?”
“残缺了,已经。”
“那是什么?”
“是刀缺忘尘。”
刀残缺了,人也残缺了。欲忘红尘,却难忘红尘。
寒风萧瑟,在这暖阳笼罩的清晨,岳冲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寒冷。
看着好友远去的背影,听着耳边乌鸦嘈杂的叫声,岳冲仍有些恍惚。
直到岳卓的手放在他的头上时,他才清醒过来。
“师尊。”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在这儿。”岳卓轻声安抚。
“这就是江湖吗?”岳冲颤抖着说。
“是的,这就是江湖。”岳卓顿了一下,说。
“可是……师尊……我宁愿……宁愿死的人是我……宁愿是我啊……”内心的悲恸再也无法抑制。
岳卓看着怀中哭的撕心裂肺的孩子,想了许久也没有想到一句合适的安慰的话。
他只能轻拍着弟子的后背,任由他宣泄内心的悲伤。
或许,岳冲早已明白代价的意义。
但在他心里,能作为代价永远只有自己,而不是他的兄弟。
江河陆沉,万事皆非。结伴同来的人,为何不能一同归去呢?
(PS:刀仔就是刀缺忘尘,黑白龙狼传里那个掩护村民撤退的天部侠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