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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九牵机(完)
    “出大事了——”

    周蔚从外面奔进来,  屋内众人皆朝他看去。

    宋怀瑾轻斥道“还有什么事比谢南柯不招供更大?怎么总咋咋呼呼的?”

    周蔚喘了两口气,“有!大人,拱卫司的囚车被劫了!”

    “什么?!”

    宋怀瑾惊得站起来,  其他大理寺差吏和刑部之人听闻都围了过来,  戚浔站在角落里,因早已知晓安排,反而是反应最慢的。

    周蔚快速道“拱卫司队伍走到东市之时,出现了十个蒙面人,还有人躲在暗处放冷箭想要劫囚车,  结果连囚车都摸不着,  很快他们都逃了,孙指挥使以为这就是陆家的全部安排了,便令韩校尉和巡防营的人都去追逃这十多人,  他带着剩下一支小队,  护送囚车往刑场去,  结果到了长乐坊南边,  又杀出了十来人,  直接连人带囚车劫走了!”

    周蔚口齿伶俐,  等他一气说完,  众人皆变了脸色。

    宋怀瑾深吸口气道“这是中计了啊,这可是拱卫司的差事,  谁能想到孙指挥使调集了这般多人手,  可陆家竟然准备了两波劫囚——”

    周蔚又道“听说场面混乱至极,那些人武艺高强,  也未曾重伤拱卫司之人,  反倒是用了火箭桐油,  闹得动静极大,  还弄了一辆拱卫司囚车以假乱真,让拱卫司失了最好的追踪时机……”

    虽然早知今日劫囚有两番安排,但戚浔并不知细节,此刻周蔚说得眉飞色舞,戚浔忍不住走上前来,“那有何人被拱卫司抓住吗?”

    周蔚摇头,“没有!一个都没抓住,拱卫司的猎犬在东市就全部出动了,可他们早有准备,用了许多香料布在东市街巷之中,以至于猎犬成了无头苍蝇,总带错路,反倒耽误了许多功夫,等发现不对,那些人早就跑得没影了。”

    戚浔高悬的心瞬间落了地,一旁王肃道“听你的形容,陆家这些仆从,像是训练有素的精锐,有勇有谋的,拱卫司这回是轻敌了。”

    周蔚咋舌道“正是,孙指挥使大概气死了,这会儿整个巡防营和京畿衙门的人都被他调集起来搜捕,外头已经全城戒严了,不过今日当街围看的百姓太多,两次乱子,都已经被百姓们传开了……”

    众人面面相觑,王肃问宋怀瑾,“大人,此事与咱们无关吧?”

    宋怀瑾眉头紧拧,“按理说无关,但如今旧案或许与此番的案子有牵扯,囚车被劫,也不知陛下如何做想——”

    傅玦已派人传话,说建章帝无意深查此案,再有劫囚车的变故,建章帝会不会直接下令结案?

    当着众多人,宋怀瑾未把话说透,但他敏锐的意识到,此番劫囚车必定会令瑶华之乱旧案闹得更大,而那些劫囚之人并非凡俗,他们若成功潜藏下来,将来必定要掀起波澜。

    朱赟蹙着眉头道“陛下必定震怒,今日还是太后娘娘的寿辰呢,这会子,许多王侯世家多半在准备入宫贺寿,只可惜太后今日的寿辰是过不好了。”

    宋怀瑾摇了摇头“随时关注动向便是,不是咱们的差事,不主动掺和其中,此时王爷必定也知道出事了,看看他如何吩咐吧——”

    此时已近申时过半,宋怀瑾又带着人下了地牢,戚浔则落后一步看向天边金灿灿的斜阳余晖,她欢欣地想,明叔被成功救出,傅玦便可安心,等二更天傅玦从宫中出来,她便能知道明叔境况如何。

    神容一振,戚浔脚步轻快的往地牢方向跟去。

    ……

    城东私宅中,楚骞从外快步走了进来,“王爷,查问到了,的确如您所料,这是这几日凤凰池会馆西凉人的进出动向。”

    傅玦接过冰冷的纸张,眸色越来越暗沉,林巍和楚骞对视一眼,二人的神色也是从未有过的紧迫,林巍忍不住道“王爷,还有那幕后的凶手,如今一定也还活在世上,会不会是那凶手在作乱,会否是长公主和驸马——”

    傅玦抬眸看向窗外,见日头西斜,他一边答话,一边在心底极快的谋算起来,“不,幕后的凶手不会相助,他只会要了明叔性命,怕更多旧人出现的人是他,他应该更希望当年逃走的人永远莫要回京,如此,旧事便无人揭发了。”

    林巍咬牙道“那到底为何帮忙呢?是李岑?前次发现有人跟踪过我们,但是未曾查到身份,莫非也是他们……他们是想……”

    林巍说至此处,脑海中忽而灵光一闪,他更为焦急地道“他们是为了找出到底是谁在谋划营救!若是帮着抓到几个劫囚之人,根本无关痛痒,还不如看看明叔最终被送了何处,如此才能查到更多证据!他们若是能悄无声息帮忙除去拱卫司暗桩,那此刻他们一定知道明叔在何处!”

    楚骞艰难的吞咽了一下,“那是否立刻将明叔转移?只是眼下长乐坊到东市,衙门的人颇多,我们贸然行事,可能会暴露更多。”

    林巍亦道“现在动手,便是明晃晃的告诉那暗处之人,说是王爷在安排此番行动。”他又看向未曾做声的傅玦,“王爷,可还能想法子补救?”

    傅玦站在窗前,夕晖落在他肩头,却仍掩不住他周身苍凉意味。

    孙律中计,明叔得救,看似大功告成,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终究也不够高明,补救之法不难,只需他立刻舍弃明叔,抹除一切与他有关的踪迹便可——

    但到了这一步,如何舍弃?

    明叔死,吕嫣与齐明棠的案子结案,拱卫司继续布下天罗地网追查今日劫囚者,而那藏在暗处的眼睛,不会令他轻易脱身,当年旧案的真凶,还坐在贵不可及的位置虎视眈眈,还有那无法逾越的皇权天威……

    像漫漫长夜中本就艰难支撑的火烛又陷入泥沼,又像残兵老将落入万军合围的陷阱敌阵,傅玦顷刻间便看透这是个死局,屈从与退缩或许有机会苟且偷生,可苦苦蛰伏等不来真相。

    若要付出代足够的代价才能达成所愿,那奋不顾身的,不该是他所爱所护之人。

    傅玦瞳底晦暗无光,可他眉眼间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锐利,他迅速转身走向书案,提笔疾书,一边语气森严道“有三件事要你们去做!”

    傅玦几息间的变化令林巍和楚骞没由来的心惊,他们紧张地看着傅玦,不知他要做何打算。

    “第一,立刻准备车架,我亲自送明叔出城,天黑之前安排明叔南下。”

    林巍和楚骞立刻瞪大了眸子,“王爷——”

    “第二,通知陈伯,一切按最坏的局势谋算,令所有人隐藏下来,你们从离开私宅起,不再随我左右,此后皆听陈伯之令。”

    “王爷!这是为何——”

    傅玦奋笔疾书,并不答话,等写满半张纸页,不等墨干便折起,他站起身来看着林巍,“将此份手书交给母亲,告诉她,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林巍的手在发抖,“王爷,卑职不懂——”

    傅玦无暇解释,这时他眼底闪过一抹不忍,却又极快散去,他返身写下数字折好,又交代楚骞,“今日三更之后,将此信送去琉璃巷交给戚浔。”说至此,他看了一眼腰间玉牌,又一把将玉牌摘下,与手书一起递给楚骞。

    楚骞和林巍跟随傅玦多年,皆是铁铮铮的男儿丈夫,但此刻,二人面上露出明显的慌乱,虽领了命令,脚下却分毫难动。

    傅玦抿唇道“兵法说‘置于死地而后生,置于亡地而后存’,你们跟随我多年,可曾看我失手过?”

    楚骞和林巍眼瞳微颤,齐齐深吸口气,抱拳听令。

    车架极快备好,傅玦只点了暗卫五人,果真不再让楚骞和林巍跟从,最后一丝余晖没入层云之时,傅玦的车架缓缓驶向了搜捕最严的长乐坊。

    ……

    未时初刻囚车被劫,孙律并未立刻向宫中禀告,他不相信那么大的拱卫司囚车,会好端端的消失在坊间,于是立刻将韩越等人召回,挨家挨户的在长乐坊搜查,又搜了一个时辰之久,竟真未得丝毫踪迹,孙律无法,这才将消息送入宫中。

    此时已是申时末,永寿宫中,太后一袭盛装,正在和入宫的徐国公老夫人说话,今日是太后寿辰,阖宫喜庆,徐国公老夫人和太后说着府中趣事,二人皆笑意满面,但太后目光时不时落去门口,像在等着什么。

    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钱启安忽然白着脸从外快步而来,“娘娘,拱卫司有消息了!”

    徐国公老夫人笑意一收,不敢多言,太后亦沉声道“如何?”

    钱启安咽了口唾沫,“拱卫司的囚车被劫了!”

    太后脸色骤然沉下,却又克制着不曾大怒,只冷冷地问“可抓住了其他人?”

    钱启安摇头,“还不曾,世子还在带人搜查,说是眼下追逃最为紧要,等搜查完了,再入宫向您请罪——”

    太后拢在袖中的手紧攥起来,终于怒不可遏地一把将榻几上的茶盏挥去了地上,“废物!拱卫司那么多人,怎么会丢了囚车?!还一个人都未曾抓到?!这样好的机会!这样好的机会——”

    太后拍着桌案,发髻上的钗环随着她起伏的胸膛乱颤,下一刻,永寿宫上下宫婢太监皆跪在地上,钱启安擦着冷汗劝抚。

    徐国公老夫人也赶忙道“娘娘息怒,孙世子此刻虽是丢了囚车,可拱卫司寻人岂不简单?或许待会子便有好消息。”

    太后深吸几口气,又凄楚地看着徐国公老夫人,“你知道哀家的心病,这么多年了,烨儿死的那样惨,若哀家百年之前不曾为他报仇,只怕死也不会瞑目。”

    “我知道我知道,但不能急在一时,今日是您的生辰,这会子,乾德殿多半已经热闹起来了,陛下和皇后今年为您备了许多热闹,快莫要因此事不快。”

    钱启安见状也道“是的娘娘,陛下和皇后娘娘马上就来请您往乾德殿赴宴了……”

    话音刚落,果然有小太监进门,“娘娘,陛下和皇后娘娘来了。”

    太后深吸口气,这才平复了容色,钱启安连忙将地上的狼藉收拾好,没多时,建章帝与皇后相携而至,同来的,还有大皇子赵玥。

    见着他们,太后露了一丝笑意,“早间都来请过安了,这会子皇帝怎还亲来?”

    “今日是您的生辰,儿子自当来接您赴宴。”

    建章帝继位不到六年,太后对他多有扶助,他对这个母亲也颇为感激,他上前扶着太后手腕,亲自将太后送上了前往乾德殿的銮驾。

    太后与建章帝銮驾同行在前,这时,太后才道“皇帝知道拱卫司之事了?”

    消息能送入永寿宫,崇政殿自然也会知晓,建章帝立刻道“母后息怒,今日是孙律办差不利,晚些时候,让他来给您请罪,至于抓人,用些功夫总还能抓回来。”

    夜幕初临,后宫之中处处张灯结彩,比过年还要热闹喜庆,乾德殿方向已有宫乐传来,文武百官与各府上诰命夫人们,必定也都翘首以待了,太后不愿扫了兴致,叹了口气道“哀家年纪越来越长,不知往后能否有这份心力,皇帝,你可莫要忘记长兄被谋害之仇。”

    建章帝自然应下,“母后放心,儿子忘不了。”

    太后满意了,等銮驾到了乾德殿之外,果然看见殿内灯火通明,人头攒动,杨启福上前唱和一声,殿内百多人立刻下跪行礼,山呼万岁与千岁。

    建章帝又亲自扶着太后进殿,等太后与帝后落座在主位,众人才起身。

    火烛如柱,将殿内映得白昼一般,今日殿宇内外布置的极尽奢贵富丽,再加上百官与女眷们皆是锦绣华服,这寿宴便格外显得热闹隆重。

    建章帝令众人落座,待宫乐再起,寿宴便算初开,但这时太后扫了一圈底下席座,狐疑道“临江王怎么还没来?”

    今日赴宴者,既有文武百官及其家眷,又有宗室公卿,在这些人之中,傅玦做为大周唯一的异姓王,身份自是显赫,他的座席在头列,与长公主夫妇和诚王夫妻在一处,此刻他的位子空落落地,显得十分打眼。

    太后如此一问,底下众人神色各异,孙菱左右看了看,忍不住道“娘娘,今日我哥哥的差事出了点差错,傅玦哥哥只怕去帮忙了——”

    傅玦领着刑部,要犯被劫走,他去帮忙也十分合情理,太后点了点头,也并未怀疑,可这时,同样坐在前列的西凉二皇子李岑却冷笑了一声。

    太后寿宴,西凉使臣们自在应邀之列,李岑身份尊贵,席位在前,他这一声冷笑十分突兀,令建章帝都看了过来。

    李岑笑吟吟地道“太后娘娘,皇帝陛下,听闻拱卫司乃贵国最为精锐之衙司,在京城处斩一名犯人而已,怎还会被劫了囚车?”

    殿中骤然响起一阵私语之声,劫囚事发得早,许多权贵也都知晓,但这是太后寿宴,没有人敢在这个当口提起此事,李岑如此,显然不安好心。

    他此言多有嘲弄,还是当着太后和皇帝的面,如此简直是在打大周的脸,太后面色当即不好看,建章帝虽是不动声色,但今日是太后寿辰,岂容他放肆?

    但他还未说话,吏部尚书姜文昌先忍不住,“二皇子不必惊讶,拱卫司虽是陛下直领,但底下人办差,哪有十全十美不出错的,二皇子在西凉素有勇武英名,不也败在了我们临江王手中?”

    姜文昌此言并不为拱卫司开脱,更要用傅玦打压李岑,殿中生出几声嗤笑,几位西凉使臣面上挂不住,不住地给李岑使眼色,不许他胡闹。

    李岑视若无睹,反而也跟着笑了起来,大周文武百官看见都是一愣,这时,李岑环视大周君臣一圈道“听闻你们拱卫司处斩逃犯的次数不多,今日本皇子也派了几个侍从出去看热闹,这一看,竟无意之间发现了一件有趣之事——”

    他笑吟吟地看向建章帝,“陛下,我那侍从就在外头,不如宣他进来给大家讲讲?权当太后寿宴上的一点乐子了。”

    建章帝眯了迷眸子,他当然不认为李岑此行有何善意,但他一个西凉皇子,几番提起今日囚车被劫之事,难道他知晓什么内情?

    建章帝如此猜测着,正犹豫着是否宣召,便见杨启福从外快步入殿,他表情有些古怪,令建章帝生出不祥的预感。

    “陛下,太后娘娘,临江侯夫人求见——”

    此言落定,殿内众人甚至未曾反应过来,太后一愕道,“你是说清澜?她入宫来为哀家贺寿了?”

    杨启福立刻点头,“正是,不过夫人看着面色不佳,又说有急事求见,还、还抱着老侯爷的牌位。”

    太后和建章帝对视一眼,皆是惊诧不解,太后唏嘘道“清澜早些年还常入宫给哀家请安,但自从傅韫当年那件事后,便深居简出极少入宫了,上一次见她,还是在两年前的除夕宴上……”

    建章帝也觉古怪,心底不详的预感亦越发浓烈,他断然道“让她进来。”

    杨启福一声高喝,简清澜一袭素衣走了进来,和满殿衣香鬓影相比,她的月白裙袍好似丧服一般素净,而她手中抱着的,正是战死沙场的临江侯傅韫的牌位,她面色惨白,眼含憎恶与惊惧,显然不是来给太后贺寿的。

    她沿着殿中艳丽的织锦华毯一路走至主位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一开口,便是愤恨痛苦的嘶哑之声,“陛下,太后娘娘,臣妇是来自请死罪的——”

    太后和建章帝吓了一跳,再看她连傅韫的牌位也抱着,更不明白她为何有此行,太后忍不住道“清澜,你这是做什么?怎就自请死罪?傅玦呢?他为何不曾随你同来?”

    “他不会来了太后娘娘——”

    简清澜红着眼睛,一把将手中牌位砸在了膝前地上,“臣妇自请死罪,全是因这大逆不道的傅韫,和不忠不孝的傅玦——”

    简清澜的话似晴天霹雳,惊得满堂色变,太后和建章帝怔愣住,便听简清澜咬牙切齿道“臣妇今日才知,傅玦他根本不是傅韫的私生之子——”

    ……

    二更不到,江默便到了琉璃巷。

    戚浔迎他入屋,江默有些紧张地道“你可知明叔此刻在何处?”

    戚浔不解,“还不知,等王爷来了就知道了,兄长,是出了什么事吗?”

    二人入屋落座,江默摇头,“那倒没有,人的确救走了,但是我有些不放心。”

    戚浔松了口气,又为他倒茶,“王爷行事素来周全,兄长放心。”她将茶盏递上去,又忍不住道“事到如今,兄长对王爷应当并无怀疑了吧?”

    江默神色有些复杂,戚浔便感叹道“此番王爷动用了许多人手,也冒了极大的险,若非真心实意帮我们,根本做不到这一步,真不知如何报答他。”

    江默捧着茶盏,“他或许无需报答。”

    戚浔一愣,还当江默知晓了二人情谊,但见江默容色肃然,全无探问之意,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她点头,“王爷行事,的确不求回报。”

    今夜无星无月,门外风声紧啸,有落雨的征兆,戚浔听着风声,心底无端生出些不安,她坐不住,便不时起身走到窗边去看,生怕听不见院门被扣响的动静。

    角落里的灯烛从明亮到昏暗,眼看着到了亥时过半,巷子里仍安静如初,戚浔觉得不妥,转身对江默道“王爷是去赴宴,太后寿宴之后应当不会留他吧?”

    说至此,戚浔又摇头,“不一定,今日劫囚事成,说不定要让王爷和拱卫司一起追查劫囚之事。”

    江默亦在想傅玦此刻在做什么,片刻后道“或许真有可能,整个下午到晚上,孙律一直留在城南搜查未曾入宫,眼下巡防营和京畿衙门都在帮忙,刑部说不定也要加入……”

    此言令戚浔微微安心,但等第三次需要挑亮灯花之时,戚浔有些等不住了,“已经快子时了,莫非有何变故不成——”

    她心底惴惴不安,而好似为了应和她的话,寂静的琉璃巷中,此刻竟忽然响起了嘈杂的马蹄声,那声响来势汹汹,戚浔只觉屋内的地砖都在震动!

    江默立刻将一旁的灯盏吹灭。

    屋子里骤然漆黑一片,戚浔心跳的越快,江默轻声道“我去看看——”

    他轻手轻脚的走到院门之处,刚从缝隙中朝外看了两眼,身形便僵了住,戚浔见状亦走上前去,待那阵马蹄声走远,连忙问道“是什么人?”

    “是禁军。”江默站直身子,眉头越皱越紧,“除非涉及皇室,又或者哪个文武百官犯了泼天大罪,否则是不会动用禁军的,他们此行,是往城南方向去了。”

    戚浔心腔高悬,但还是道“不会是与王爷有关,一定是出了别的事——”

    江默眯眸道“我去探探消息,你在家里莫要出门。”

    戚浔欲言又止,但如此是最好的安排,她点了点头,江默很快闪身而出,再将院门关上时,戚浔便站在门后发起怔来。

    她还记得,昨夜进门后,傅玦的马车就等在外面,直等到她屋内亮起了灯盏方才离开。

    但今夜傅玦失约了。

    戚浔在院门口又站了一刻钟,门外巷子里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她心跳的越来越快,终于,她走到院子角落里牵马。

    她再等不下去,此刻只想直奔王府看看,她是大理寺差吏,若遇见麻烦可拿差事做借口,心思一定,戚浔出家门上马扬鞭,直往安政坊疾驰而去。

    路上禁军和巡防营的士兵不少,戚浔只敢选僻静街巷,她过御街入安平坊,又沿着几条熟悉的小巷往安政坊赶,在距离临江王府一条街之处,择了一条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巷下马步行。

    巷子里昏黑蔽目,出了巷口便是临江王府正门,但刚走到一半,戚浔却听到了嘈杂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她心底一凛,将马儿留在巷中,自己快步往巷口跑去。

    半个身子刚探出巷口,戚浔便急急刹住了脚步,她震惊地看着在王府外围着的禁军,只愣了一瞬便撤回了身形——

    有统领模样人正在门口训话。

    “继续搜!任何地方都不要放过!”

    “太后娘娘和陛下说过,不必伤人,也不必为难侯府旧仆。”

    戚浔靠着冰冷墙壁,静默无声地僵愣住。

    她没有看错,也没有听错,王府正门大开,禁军们手执火把腰佩刀剑,像是要将王府抄家了一般……

    为什么?谁敢抄临江王的家?

    无数的疑窦冒出,戚浔急迫到顶点,耳边只剩下夜风轰鸣声,凭她的聪明,该大概猜到出了何事,但她此时好似失了神魂,呼吸不畅,无法思考。

    她再度探身,望着那些生人勿近的脸孔,甚至生出一股子孤勇,想要冒险探问,可就在她要迈步而出时,黑暗中一只手猛地将她拽了住!

    “妹妹!”

    戚浔被拽回巷子里,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是江默的声音,她未想江默怎么跟了过来,只立刻道“兄长,王爷他——”

    话未说完,戚浔看到了跟在江默身后的人。

    楚骞站在夜色之中,从怀中掏出一物,郑重地朝她递了过来,“戚姑娘,王爷下午令我将这封手书和玉牌交给姑娘。”

    戚浔指尖轻颤的去接,触摸到玉牌后,她辨出是傅玦随身带着的那一枚,这时“嗤”的一声,江默将火折子点亮,他眼眶满是血丝地望着戚浔,示意她看手书。

    戚浔喉头梗住,言辞难达意,忙将手书打开。

    信上只有寥寥几十字,字字墨迹力透纸背,又因墨渍未干显得纸面不净,可以想象傅玦落笔时是何等紧急。

    刚看了两行,戚浔如遭雷击般愣了住。

    她眼瞳内满是震惊,握着手书的指尖剧烈地发抖,而这时,远处王府外驰来几匹快马,有人朝门口站着的御林军副统领元邴禀告——

    “统领!在城门处等到临江王了!他独身一人回城了!”

    元邴一听此言,立刻出门来,上马后又喝道“我们去会一会临江王,不,现在应该叫他宁家世子了——”

    马蹄声“嘚嘚”远去,戚浔紧咬牙关,硬生生逼迫自己看完了这封短短的手书,她手脚冰凉,意识也好似被剥离,先麻木地看掌心玉玦,片刻,又看向手书落款处,那用熟悉字迹写就的名讳——

    璟为玉华,玉缺为玦。

    戚浔默念傅玦的名字,忽觉一股酸楚涌至眼眶,她拼命忍住,可胸腔里窒痛地厉害,她侧过身去,倚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