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天气转凉,逐渐膨胀起来的暮色席卷了万家灯火。
阵阵秋风撩开了大片黑云的遮掩,月色初露芳容,泛着圆弧形的光晕,房屋的周边覆上一层薄薄的雾色,点缀了一地银杏。
天空盖了一身水墨色的衣裳,沿着柔和的色泽缓缓呈现,一缕月光途中被坚硬的建筑物折断了边角。
地点是泫英高中废弃的旧校区里,一栋残缺不全的教学楼孤立在那。
走进这栋楼的里头,紧贴着墙壁的光亮骤然下降,灰暗的空间越发毛骨悚然。
“为什么把她带来?”
孙妙背着一个装满驱鬼符的书包,手中捧着花了五十个硬币买来的照妖镜,还不忘往口袋里塞了几颗味道浓重的大蒜,甚至连贴身的十字架都被她明晃晃的挂在脖子上。
季泽泓被这架势吓到了,他就是随口一提要携带武器防身,不曾想头脑简单的孙妙当真了,去趟杂货店弄了个全副武装的打扮。
“问你话呢,为什么带她来?”
孙妙的语气明显不善,季泽泓顺着她的目光延长过去,看见了不顾形象的蹲在一边玩打火机的苏千殷。
楼道里黑漆漆的一片,如果不仔细看,他极有可能会把苏千殷当成一朵庞大的蘑菇,蘑菇的颜色还是他们校服的颜色。
“她自己要过来的......”
季泽泓不得不承认,他也是半路才发现身后还跟着第三个人。
孙妙冷哼一声,把重量偏轻的书包往背上拉了拉:“她跟个鬼似的,突然就出现在人家后面,想吓死人啊?”
苏千殷只顾摆弄着打火机,手指临摹发烫的侧缘“咔嚓”一声,压根没有搭理孙妙。
孙妙对苏千殷的敌意来得莫名其妙,比爱情的龙卷风还要快,只一眼就看不惯对方,可能是气场不合,也可能是苏千殷过于出风头。
孙妙家里是开连锁店的,钱财方面不必多说,从小含着金钥匙长大,贯彻了我最优秀的个人主义思想,根本受不得半点委屈。
她容不下比自己高上一筹的同龄人,更何况这个同龄人还把她当成了空气。
一心想来抓鬼的季泽泓,没有心思去管女生之间的矛盾,他微微环顾四周,有些懊恼地拍了一下自个儿的脑门:“忘带手电筒了。”
“用它吧。”
地上那颗“蘑菇”连根拔起,当着他的面抬起手臂。
打火机立在掌心,生出一团火照亮楼道,摇曳着暖色的光,系在脚底的影子逐渐拉长。
“真乖。”
苏千殷看着打火机,欣慰的说。
“我很多年没有用过手电筒了,走夜路的时候都是用打火机。”
她直起身子,理了理被压出皱褶的衣角,然后撇了一眼季泽泓,发现他正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自己。
“怎么了?”
“没有......就是第一次,听你说了这么长的话。”
在季泽泓的印象中,苏千殷入学以来就是个沉默寡言的学神,除了危及到有关学习生涯的事情,她才会皱着眉头出一两声,说的话也几乎是言简意赅。
“哦。”
苏千殷点点头,“原来你们以为我有严重的语言功能性障碍。”
季泽泓不免尴尬地笑了笑。
孙妙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一阵肆意的凉风从教学楼外吹来,她出于本能反应抱住了双臂,才发现只一件单薄的衣服不能遮寒。
“今天晚上风怎么这么大?早知道就把我压箱底那件羊绒大衣带来了。”
孙妙不满地嘀咕着,她搓了搓手背,火热的视线冲破重重黑暗看向季泽泓。
穿着的那件外套上。
季泽泓心说不妙,硬着头皮别开了目光,孙妙却抢先一步开口了:“借我。”
不容置疑的大小姐脾气。
季泽泓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像个木头雕塑一样站在原地,他想说他里面只穿了一件紧身的短袖啊。
孙妙被风纠缠得不耐烦了,她上前一步想要强硬地扯下外套时,后脑勺就被人毫无偏差地敲了一下!
“啊!”
她受惊似的捂住了后脑勺,转头撞进苏千殷那一双眼睛里,平静如水的眼神刺痛了她,火气顺着一根根紧绷的神经直往上窜,一发不可收拾,她连烧了苏千殷的心都有了。
“你疯了吗?”
从小到大没有人敢这样对她。
苏千殷挥起拳头作势又要敲她,孙妙脚下一软差点就地而坐。
“生气了吗?”
苏千殷神色淡淡,毫无起伏的脸宛若一张白纸,跟满脸涨红的孙妙形成了鲜明对比。
“人在生气的时候,人体的血液循环会随着情绪的剧烈波动而急剧增高,也会出现体温和血压上升的情况,你现在就不会感觉到冷了。”
她大方地解释了一遍,对人体结构不感兴趣的孙妙咬了咬牙:“......疯子。”
苏千殷欣然接受,都被人当成过面瘫了,区区疯子二字扰乱不了她的思绪。
季泽泓觉得团队意识是不可或缺的,便出来打圆场:“孙妙,你大人有大量就别生气了,苏千殷也不是故意的……”
苏千殷无辜地歪着头:“我就是故意的啊。”
季泽泓:“......”
孙妙:“......”
行吧,这气氛是没办法缓和了。
季泽泓下意识拉了拉孙妙的衣角,劝她冷静下来,毕竟现在也不是适合发火的好时机。
孙妙正在气头上,丝毫不给面子的拍掉了他的手,被俩女生折腾的季泽泓颇感心累,扶了一下额说道:“今天的风真的很大,不如我们回去吧?”
“怕什么?风还能把你吃了不成?”
孙妙扯着书包大声吆喝,当场把季泽泓当作一个仅供发泄的出气筒,而“罪魁祸首”苏千殷却安然地呆在旁边,眼神微微一凝。
风?
不对。
这里的秋天受到西伯利亚高压和太平洋低压的控制,风向应该是从西北往东南刮。
可是她隐隐记得,这栋教学楼的方位好像是在......
苏千殷面色凝重地往前挪了一步,弯下腰勾起后脚跟,从鞋子的底部飞快地抽出了一根钢笔,只剩半截墨水。
她拧开笔头跪坐在地板上,冰冷的地砖磕得膝盖有些生疼,她抿着下唇,拖动着笔尖标注起东南西北。
季泽泓和孙妙都傻眼了,前者不由自主地结巴了起来:“苏、苏千殷,你、你没,没什么事吧?”
“反了。”
苏千殷笔尖一顿,卡出地面的划痕,眸色不可置否地暗了暗,“风向反了,这个季节的风向不可能是东南至西北,这栋楼真的不对劲。”
孙妙不以为然,对苏千殷的印象又差了几分,虽然从一开始就是印象败坏。
“你吓唬谁呢?难不成这世界上还真的有鬼……哎呀你别碰我!”
孙妙极其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那一只搭在她肩上的手迟迟不肯放下,就在她忍无可忍要爆发时,却看见季泽泓一直在她跟前站着,苏千殷蹲在了旁边的地板上。
他们都在她的前面。
那么,背后这只手......是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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