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铭知道她心中已有怀疑,只是不愿相信这个结果罢了。
“一直以来,北翟胡人与苍梧虽然摩擦不断,但慑于魏家军的悍勇,鲜少有什么大规模的进攻,你难道就没觉得当年那一仗来得太过突然吗?”
魏岚听罢脸色不由变了几变,是了,当时正值隆冬,北境素来天寒,往年这个时候,北翟胡人忙着迁徙都来不及,又怎么会主动挑衅苍梧、骚扰北境?
犹记得当年那一仗打得惨烈,虽然最后魏家军赢了,却折了一军主帅,损失了无数精锐,这样的惨胜对战无不克的魏家军而言无疑是最大的讽刺。
时至今日,只要一回想起当时的情况,她的鼻间仿佛还能嗅到那股铺天盖地的血腥味,混着漫天的寒风大雪,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苦苦追寻当初军情泄露祖父被人出卖的真相,可到头来却告诉她,这一切不过是帝王的权术算计!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可笑的吗?!
如果将士们拼死守住的疆土就只能换得“功高震主”四个字,那么魏家军一直以来的坚守又算是什么?一个被上位者玩弄于鼓掌之间的笑话吗?
满腔的愤懑怒火无处宣泄,魏岚只觉胸口蓦然涌上一股腥甜!
“噗——”竟是生生吐了一口血。
“阿岚!”
“魏岚!”
陆铭和青汣连忙一左一右搀住了她。
陆铭瞬间慌了神,立刻便要将她抱到房间休息,却被她拒绝“松手。”
“阿岚……”陆铭的目光中似有祈求。
“我让你松手。”魏岚的唇角还带着一抹殷红的血色,声音嘶哑却又不容置疑。
陆铭被她冰凉的目光看着,心中骤然一痛,触电般地撒开了手。
“马车就在外面,我们先去姒锦那里让她给你看看?”青汣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魏岚拭去了嘴角的血,微微摇头“不必了,我没事。”
见她执意不肯去看大夫,青汣无奈,只好先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倒了杯茶给她“先喝口水,缓一缓。”
魏岚倒是没有拒绝,接过茶杯抿了一口,勉强压下了喉咙中的那股子腥甜。
接着抬眸看向陆铭“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你说。”时至此刻,陆铭也明白许多事情瞒不住了。
“自始至终,你都是皇上的人?”魏岚问。
陆铭眸光黯了黯“是。”
魏岚自嘲一笑,是了,若非如此,他如何能在所有人认定他出卖祖父之时,悄无声息地凭空消失,跟着又摇身一变成为了朝廷新晋的昭武将军?
“这么说来,你从一开始就是故意接近我,利用我留在魏家军中?”
陆铭动了动唇,似是想要解释些什么,但最后却发现,在这一刻,任何的解释都是那样的苍白无力,于是只能默然点头“不错。”
魏岚眼眶微微一涩,原来是这样啊……
那一年,金陵大雪,十岁的小姑娘以为自己救下了一个玩伴,却不知自己其实是引狼入室!
所谓的初遇都是早已算计好的圈套,可笑自己竟还掏心掏肺地信了这么多年,即便祖父过世,所有人都怀疑他出卖军情,自己都不曾怀疑过他……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撑着最后的一点尊严没让眼中的湿意落下,“皇上是否早就对祖父动了杀心?”
“是。”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被安排在魏家军中成为一个眼线,这一藏就是八年……
魏岚有些麻木地闭了闭眼睛,“最后一个问题,当年向北翟泄露军情的人是不是你?”
陆铭有些艰难地摇头“不管你信与不信,当年泄露军情的人的确不是我。”
“魏老将军对我有恩,我不愿、也不会去害他。但皇上既然能在魏家军安插一个眼线,就能安插第二个、第三个。”
他违背了圣命,所以才会被推出来当这个替罪羊,改头换姓离开魏家军,换个地方,终日周旋在废太子和慎王之间,继续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也算是报应……
有时候想想,觉得自己这半生就是一个笑话,一次又一次在谎言和背叛中苟且偷生,活得仿佛一只卑贱的蝼蚁,欺骗着别人,也欺骗着自己。
“那个人是谁?”魏岚冷冷看向他。
陆铭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道“你被调回金陵后,北境的魏家军交由谁统领?”
“你是说……庞叔?”魏岚不可思议地看向他,“怎么会?!庞叔是祖父一手带出来的徒弟,他怎么可能背叛祖父、背叛魏家军?”
陆铭苦笑一声,叹道“这世上的人心最是经不得考验,更何况是在滔天权势的诱惑之下?”
“人心,是啊,人心难测……”
接二连三的打击下,魏岚已然分不清孰真孰假,此时此刻,她的脑子很乱,潜意识里,她不愿相信陆铭的话,可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告诉她,这就是事实!
该问的都问完了,青汣见她脸色实在苍白得厉害,于是也不再由着她任性,强行拖着她往画屏坊寻姒锦诊脉去了。
客厅内只剩下燕西楼和陆铭二人。
“你和连城是什么关系?”燕西楼终于开口问道。
陆铭似乎早就料到了他会有此一问,叹道“你们既然来找我,想来应该已经猜到了连城的身份了吧?”
“他是温家后人。”燕西楼道。
陆铭点了点头“不错。”
“当年越国公温昱谋逆一案,最开始,皇上只是想要打压温氏一族的势力,却从未想过要宸妃和三皇子也跟着陪葬。可他还是算漏了一点,温家一脉树大招风,有些事情一旦起了个头,接下来的发展就都不受控制了。”
“温昱在府中服毒自尽,宸妃宫中的那场大火更是起得突然,等皇上反应过来的时候,火势已经来不及挽救了。在温家几个侍卫还有宫人的拼死相护下,三皇子和他的伴读温连城这才侥幸逃出火海,捡回了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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