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新颖的吃法,他未曾经历过,自然急于尝试。
热气腾腾的羊肉,上面沾着些许椒沫,还有细碎的秦椒,初入口,嬴羽便惊呼:
“好辣!”
“爽吗?”
扶苏被他这副大脚小怪的模样引得发笑,眼中清澈,温声问道。
“爽!”
嬴羽不免叫道。
肉的滋味和麻辣之感一同刺激着嬴羽的味蕾。
配上这样又湿又寒的天气,这一块块香辣羊肉入腹,顿时驱散了方才前来重华殿时沾到的湿气。
嬴常年纪最小,扶苏便亲自给他夹了一块。
嬴常心里头也微微一热。
大哥成事后,果然没有忘记他们几个。
将闾一开始板着面孔,不敢尝试,得王琳轻声催促,试了一口,最后直呼真香!
扶苏被将闾弄地几乎肚子疼。
是啊,扶苏本来不常笑,除非忍不住!
几个兄弟把酒言欢,席间看似其乐融融。
嬴羽自知大事已定,早已放弃挣扎,今日得知大哥宴请,自然欢乐不已。他本就是脱缰的野马,如今没了追求,更是放飞自我,整日不是骑马就是射箭。
不似某人在内辛勤‘耕耘’,嬴羽整日在外‘奔波’,皮肤被晒成古铜色,也因为常年练剑射箭,手上的茧子和将闾的一样厚。
扶苏看着这个憨头憨脑的弟弟,而他又和自己有些相似,不免心动。
可忽的,嬴羽瞥到他大嫂笑意盈盈的看着他大哥,本性难改的他自然打趣。
“按说算算日子,大哥和大嫂也早已算不得新婚燕尔,可是如今大哥和大嫂在我等面前这般如胶似漆,可是叫五弟好生羡慕。”
王琳焉能泰然自若,倏的就脸红了。
扶苏坏笑,“五弟话中有话,羡慕为虚,自己想娶个心仪女子为妻才是实。”
嬴高自然附和,“大哥此言不错。”
嬴羽想要说什么,但是碍着大嫂在场,只好住了口。
王琳脸上的红潮还未褪去,忽然又说自己身体不适,便要退下。
扶苏自然不阻拦。
接着,兄弟几人极为含蓄的谈起了一些带有颜色的话题,不失君子之风。
扶苏兴致勃勃搞了这场小宴,兄弟几人难得其乐融融相聚一堂。
只可惜今日嬴政未能亲眼看到这副情景……
倒是嬴高,素日里最为稳重明大义的他,现下却早坐不住了。
从前温润如玉的大哥,如今性情大变,在桌上和他们几个王弟说到这种闺房之事,竟然眉飞色舞。
真是古怪啊!
但是嬴高能感觉得出,大哥越来越像君父。
尤其是,大哥的眼睛里,升腾起从前未有过的东西。
对于权力的渴望。
大哥再也不是那个为了得到君父肯定,整日里按部就班习武的怯懦大哥。
如今,每见一次大哥,大哥都比上一次显得更加从容自信。
看着大哥的眼睛,反而让他莫名心生凄惶。
王族之苑里,本就没有真正的心底单纯如清水的人。
更何况,就在不久前,在章台宫前的那场小小风波,至今都还印在他们的脑子里。
一场夺储大戏,硝烟刚刚燃起,就被嬴政泼了一盆冷水浇灭。
如今胜者在他们面前摆宴,俨然一副帝国主人的姿态,作为失败者的几人,心里不敢再做他想。
他们几个畏惧君父,也畏惧如今的大哥。
只可惜,现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
咸阳上空,雷在夜幕里嘶吼,电在雨幕里乱舞,寒冷和湿气围织成一层层薄薄的纱,在空气中虚无缥缈的浮动着,笼罩着清脆的芭蕉大扇。
重华殿里热气氤氲,年轻英俊的面孔聚在一起,精致的铜爵互相碰撞,清酒倒映着一双双盛放欲望的浑浊的眼睛……
——————
与此同时,章台宫里却一片冷寂。
外面闪电交加,殿内沉浸在别样的黑暗之中。
嬴政的面容早已不再年轻,孤独的烛火扑棱着黄色火焰,映照着他的轮廓,几丝皱纹在他的额前若隐若现。
嬴政两道剑眉锁起,眸中一片肃杀之气。
寒风拍打着窗扇,即便是看似重重保护的咸阳宫,也并非无从入侵。
赵高惴惴不安,双腿绷直立在地上。
这样的夜晚,狂风大作,暴雨如注,本就容易让人望着黑隆隆的苍天而心生恐惧。
明明殿内明黄烛火充溢,可是人人却都觉得昏暗无比。
已是深夜,可是这案下立着四个秦国重臣。
蒙武、王绾、李斯、冯去疾。
“你们看吧。”
嬴政将那块帛书扔在地上,冷冷道。
赵高蹑手蹑脚俯身拾起,而后将其恭恭敬敬递到相国王绾手上。
嬴政瘫坐在坐上,心里顿时萍飞桨乱。
“君父可让天下百姓口服,可是未必能让天下百姓心服。”
此时,这句话再次在嬴政耳畔回响。
“没想到,最先反叛寡人的,竟然是寡人最早灭掉的韩国。八年之久,还不足以让他们忘掉灭国之恨!”
嬴政愤愤道,那双漆黑的眼似乎要撕碎什么。
王绾看毕,也不由得面露难色。
已经吃到肚里的鸭子,竟然忽然间扑棱了翅膀!
“王上,虽然新郑造反已然被镇压,可是还是需要人前去安抚。”
嬴政冷哼一声。
“安抚?如何安抚?寡人要将那些造反的逆徒统统坑杀!”
嬴政被气的不轻,语气极为恼恨。
“王上,微臣以为,王上此时应该小心处理此事,若是事情传出去,怕是要引起各郡的骚乱。”
嬴政自然称善,目光柔和了许多。
冯去疾忽的上前一步。
“王上,微臣倒是好奇,究竟是何人?竟然能在韩国旧都组织起一场叛乱。”
嬴政挑眉。
“若是寡人能知道背后煽动作乱之人,又何必召你前来?”
冯去疾面色一僵。
“王上,组织这样一场规模极大,竟然将驻守将军都能杀了的叛乱,可见此人不禁有资财,而且善于隐忍,此事怕是早有酝酿,不过是挑了我秦国最为大意之时发动。”
“而且——”
冯去疾话说了一半,忽的噤声。
“而且什么?”
那道极具威严的冷冰冰的声音传来。
“区区新郑叛乱,于我大秦而言,不过是隔靴搔痒,根本撼动不了我秦国的统治,可是背后之人却执意要发动这样的叛乱,无疑是在……”
冯去疾又不敢出声了。
嬴政忽的面容狰狞,狂笑起来。
“无疑是在挑衅寡人,告诉寡人,韩人还未亡尽!”
“王上息怒。”
冯去疾见王上雷霆之怒就在一瞬间,当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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