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阳夫人笑笑。
她堂堂楚国公主,焉有躲躲藏藏的道理。
“武成候之意,我本不该拒绝。”
“只是我本就是楚国公主,如今归故里,竟然遇到这样的大事,更不敢就此退避,如此只会让小人逞了威风。”
“说什么严查,其实在座诸位都心知肚明。在这楚地,究竟何人会对东阳君出手。”
秦汉之际,有地位的女子,多有傲骨。
这番话说出来,倒是让王贲对这宣阳夫人侧目。
宣阳夫人这些年来,被嬴政压在后宫,确实是埋没了。
“这会稽城中本就有先楚王行宫,我过去为楚国公主,如今为皇帝的夫人,既然归了故里,本就应该住在行宫之中。”
这些话,都是说给王贲的。
王贲和殷通都知道,先楚王行宫,好是好,但是那里有一处后苑,没有设墙,只有沼泽为障。
保护起来,多有不便。
但是宣阳夫人都这么说了,他也只能为之。
“夫人之意,王贲已明。”
扶苏也道:
“在刺杀一案得出结果前,吾亦留会稽城。”
这是殷通今天最不愿意听到的消息。
留在会稽城,绝对要出事。
殷通作揖:
“宣阳夫人既然如此说,那臣这就去命人准备。”
——
三日后。
搜查终于有了结果。
扶苏在会稽行宫里等者殷通的汇报。
殷通急疯了,走起路来也总是心事重重的,要么踩空了台阶,要么不小心崴了脚。
太子的行为,就像是在悬崖边上筑巢,而且这悬崖边上还满是马蜂窝。
而王贲这边,即便没有殷通的哀求,他也会在会稽城增兵。东阳君安全第一,而且皇帝陛下密诏已至,尽全力襄助太子镇压楚地百姓。
不过,比之焦虑的殷通,王贲有个计划,他想要施行这个计划已经很久了。
秦国太子在会稽城中的消息,扶苏主动命殷通主动传了出去。
他就是要看看这荆楚的人到底有多勇,败军之将,如此猖獗!
当我怕你们不成!
扶苏这边放出了话,王贲再配合以大军入驻,原先的楚国行宫如今安插满了秦国士卒。
街道上原本撤下的城中巡行行伍,如今又重新上了街道,而且交替更为频繁,数量更多。
这下倒好了,这三天里,两边都开始人心惶惶。
原本项梁等人是要伺机而动,给秦国人一点颜色瞧瞧,但是现在他们也开始慌了。秦太子可谓来势汹汹,他们还没有积聚好力量……
而秦军这边,楚人竟然胆敢毒害太子,更是激起了他们的戒备心。
会稽城中阴云密布,氛围很是压抑。
原楚行宫,今大秦宫的牌匾被高高挂在宫门口,楚地百姓见之,一个个都对此议论纷纷。
殷通步子很急,一脸忧虑,穿过宫廊不断前行。
扶苏坐在亭中,遥遥就看见一彪形大汉迈着大步,身后跟着颇有仙风道骨的一位老者。
老者虽然发须皆白,但是体态轻盈,脚步轻捷,精神矍铄。
这大汉,自然是殷通,他整个人虎头虎脑的。
至于那个老者,扶苏倒是没有见过。
走到亭前,两人均被护卫拦下。
殷通对范增道:
“范先生,汝先在此地稍留片刻,待我禀报君侯,看他是否有意见汝。”
“有劳殷郡守引见。”
一场毒杀案,打乱了殷通的所有部署。
这范增,可是个高人,精通《易经》。
将他引荐给太子,博得太子欢心,也算是功劳一件。
殷通走到扶苏面前,脸色阴沉。
扶苏看着他的脸色,就知道事情的结果了。
“君侯,这幕后之人,乃是昔日楚国大将军项燕的帐下谋士。他投了毒,便连夜缒城而出了。”
“而后呢?”
殷通一脸惶恐。
“君侯恕罪,这荆楚之地,本就范围极大……”
扶苏不耐。
“勿复多言!我早有言在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三日追不到,就用十日,十日不行,就用三十日。一郡不得果,就传令去其他郡搜查!”
殷通脸色涨的通红。
“臣遵命。”
王贲瞧着太子,这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魄,倒是像极了皇帝陛下。
随后,殷通又对太子说。
“君侯,臣这里有位高人,不知君侯可否有意一见。”
“什么样的高人?”
“此人姓范名增,乃是居鄛人,平时在家,好出奇计。”
“范增?”
“正是。”
又一个主动送上门来的。
“宣——”范增慢悠悠的走入亭中,他先是打量着太子身边的人,一个是素衣谋士,这倒是稀奇。
其他的都是身高九尺的悍将。
而那位头戴高冠,身佩长剑的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武成候王贲。
殷通使眼色。
“范增,还不快拜见君侯。”
范增还是不拜。
池武耐不住性子。
“乡野匹夫,见到君侯,何敢不拜?”
范增笑笑:
“我乃楚人,只该拜楚国太子。如今见到的是秦国太子,为何要拜?”
池武闻言,自然气炸了。
“休要胡言!荆楚刁民!”
殷通脸都绿了。
昨天范增求他引见去一睹太子风采的时候,可不是这副傲慢神态和语气啊。
还有他怎么敢直接挑起话端,说自己是楚人的。
“好了,池武。你先退下。”
扶苏还是坐在上座。
这高士,总是要故弄玄虚的。
“先生方才所言,想必也是如今会稽百姓的心声。”
范增这才笑笑,而后作揖。
“秦国太子,果然名不虚传。若是旁人,怕是不愿意见老朽这般无礼,更不愿意听老朽说这些。”
“我方才听殷通说,是先生主动要见我。既然是主动求见,不知所为何事。”
“这先楚王行宫,原本云气稀薄,不成气候。但是太子来了,这行宫之上,皆为龙虎,此为天子气也。”
这话一出,有心之人自然将这句话给记了下来。
王贲可没忘,太子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被迫来到荆楚之地的。
扶苏也一时无话了。
范增岂会不知说这话的后果,很快他又道。
“秦皇乃天命之人,东阳君乃秦国储君……”
…………
后苑里范增正在絮絮叨叨的说着,远处树林里。
几个小少年正藏在一块大石头后面。
“项羽,我看秦国太子没什么稀奇的。”
又高又壮的项羽也道:
“是啊,没想到,这就是秦国太子,和我想象的差了太多。”
“项羽,你不是说你要挑战他吗?”
项羽呼了一口气。
“我不挑战他了。”
“为什么?你不是说大丈夫不轻易改志吗?”
“我没有改志,只是我没想到,原来秦太子并非我所想象的骁勇,竟然是个先生的模样!读书人最是无用了。这样的秦太子,我一个能打他十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