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为星桎，下为深邃，凡人，你的位置在哪?“

    巨大的银轮悬挂无际的星河，无数声音混杂重叠在一起，有厚重的男音，有轻盈的女音，有初生稚嫩的童音，也有沙哑模糊的老妪音。

    这些杂乱的重叠在一起，汇成一句沉重的质问。

    传说，创世神们死后，被困在泰恩位面没来得及逃离的他们躯壳永远的留在了凡间，天空的星辰便是他们的遗骸，从而有了'当凡人仰望星空之际，神明同样在注视着他。”这样的说法。

    在泰恩大陆的诸多传说中，星星与神明的关系密不可分，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现在，莫离面对的并非一颗星星，他面对的是整片星空。

    在这份创世的伟力面前，他这一个体甚至无法与之对视。

    作威作福无法无天的豪强，亦或是权势滔天万人之上的至尊，他们都无法将自己在凡间的财富，权利，力量带到这里。

    “贪欲无边，荒淫无度的你们，可知来到这里的下场?”重叠的嗓音响彻，字字如山般压在莫离的肩头。这道重叠的重音抑扬顿挫，隐约带着激荡的愤怒，如群山崩溃一般的震撼，莫离浑身冷汗，伴随着威压的持续，身体开始不听使唤了。

    心中的惶恐加剧蔓延，名为敬畏与恐惧的情绪仿佛要将他整个人笼罩。

    也许来到这里的那些皇帝都跟他经历了一样的事情，或许他们抵达这里的时候仍心存一丝侥幸吧，直至养尊处优高高在上的他们体会到平生从未体会过的惊恐与畏惧。

    “凡，人? ”尽管牙齿打颤，莫离依旧撕扯着喉咙吐出人言。“你，你们，是这个世界的神明?”“还能说话么?”重叠在一起的威严之音没有回答莫离的问题。

    “自封人皇的你们殊途同归，都将来到这里。”

    “在这里，所有有罪之人都将被自己身上的罪孽压垮，不得抬头起身。”

    “未洗涤的灵魂无法入轮回，你们将在这里承受你们在凡界施加给无辜之人的所有痛苦，为你们的罪状付出代价。”

    “杀一人，受一人的痛苦，杀十人，受十人的绝望，杀千人，则受千刀万剐…”“而你们，贪婪无度的人皇，你将承受千千万万人的怨恨与憎恶。”

    “凡间的律法对你们网开一面，这里的律法会让你们加倍奉还。”灼目的星轮声音咄咄逼人，其中的愤恨若化为实质，真的能将莫离撕扯成碎片

    所以呢?”听完后，莫离静静地开口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们是神明么?”“我们是惩戒罪人的神罚。”

    “神罚?不，你们不是。”于这一刻，莫离吃力地抬起了头，直面漫天星辰。

    “居然还敢抬头直视你的罪状?”重叠之音的怒意更甚了，与此同时，施加在莫离身上的压力骤升，仿佛要将他碾成肉泥。

    “你们，根本不是神明吧?”肺腔被压得干瘪下去，几乎无法呼吸的莫离仍用着极其冷静的声音发问道。“神明所具备的神性我在你们身上看不到，我看到的只有愤怒，怨恨，诅咒，这类常出现在人类身上的人性特质。”

    “你们根本不是神，与神也没有任何关系。”“你们，只是占据了神明躯壳的人类灵魂吧??”

    “可真是难得的冷静。”重叠之音冷漠的道。”不错，非神明，亦非神罚，说我们是万千凡人灵魂的聚集体有些不恰当。”

    “应该说，我们是经由你之手，直接或间接死去的那些无辜之人的冤灵集合体!”重叠之音不再冷静，语气变得激扬了起来，加持在莫离身上的压力也越加巨大，仿佛下一刻就要挤碎他的内脏与血管，令他爆体而亡

    耳畔发出的响动，宛若天空崩塌，黯淡无光的世界迎来毁灭的末路。

    尸山血海的场面在莫离眼前闪烁晃动，堆积的尸体，血流成河的场景，那一颗颗失去身躯，血肉模糊的头颅从尸堆中探了出来，只有眼白的眼睛死死盯着莫离，如同有着血海血海深仇的仇敌。

    血潭中伸出的手肘抓住了他的脚踝，逐渐浮现出一张张怨毒的人脸。

    这些来自地狱的使者们低沉的念叨，要让莫离十倍奉还他的罪过。

    发霉的尸骸从地上趴了起来，它们拿着割鼻割耳的刑具，穿骨的银针，剔肉的骨刀歪歪扭扭的走向了莫离。

    他将面对所有所害之人的怨念与仇恨，这只是个开始，尸骸的后方还站着千千万万的怨灵它们来找仇敌寻仇了。

    “伏法吧,罪人，承受这些冤死的无辜之人的怒火。”

    “无辜之人”听闻对他的通牒，莫离轻笑了一声，无视了向他走来的骷髅与数不尽的尸山血海，膝盖一直，站起了身来。

    ”竟能起身?”

    “有何不能?”莫离抬头对上了那漫天的星辰。“我既不是皇帝也不是豪强，平生没祸害过任何百姓，为什么要我跪在这里??”

    “你说你们是无辜之人的怨灵是么?”“我们是他们的申冤者。”

    “那特么为什么会罚到老子头上??“莫离义正言辞的怒斥道。

    “你们要是本事真这么大，为什么不惩罚那些穷兵赎武勾结邪教发动战争，弄得大陆尸横遍野的国王?为什么不去惩罚那些贪污腐败，弄得民不聊生的贵族﹖偏偏惩罚我?是我好欺负??”

    “我告诉你，我，莫离，一人做事一人当，没错，我是杀过人，而且杀过很多人，但我绝对没有杀过哪怕一个无辜的人!更没有为难过百姓!”

    “就一句话，我做人，问心无愧!”

    “用你那了不起的伟力好好看看吧，我根本就不是皇帝!所以我才能好好地站着，而不是跪着!”朝莫离走来的尸骸停下了步子，血海中的头颅微微颤动，天上的众星辰沉默了。

    ”你曾是邪教徒。”

    “不错，我是当过邪教徒没错，但我绝对没有伤害过一个无辜的平民，上辈子没有，这辈子没有，下辈子也不会有!”

    “我只杀贵族，而且必须是有罪状的贵族。”“可你仍杀过无罪的贵族。”

    “不错，是错杀过。”莫离挺起了胸，毫不掩饰。“所以我死过一次，我认了，那是我活该。”“那这一次呢?你们凭什么惩罚我??”“好好看看吧，这个污秽世界的罪孽，我占了几分?你们又真的惩戒了哪个十恶不赦的大罪人??“…”众星沉默，不多时，地上的血手钻回了地面，骷髅扭曲散架，血海与残肢也跟着消失不见。“只要是人，就不可能毫无罪状。”重叠之音继续开言，语气重新恢复了威严，愤怒却减淡了不少。“你说你无罪，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得让世界意志定下的【法则】来定。”

    “走上前一步，你将承受所有由你施加给别人的痛楚，为此洗清你的罪过。”

    众星不再言语，莫离察觉自己的身体恢复了活动自由，望着无垠星辰的前方，那座伫立天际的断桥，他迈出了步子。

    顷刻间，天空变成了血红色，风暴狂涌，席卷地崩山摧之势。霎时间，断桥宛若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摇曳不定危在旦夕。

    莫离双眼遍布血丝，狂暴的力量扯碎了他身上的衣物，血红色的雷暴落在了他身上，滚滚雷鸣宛若天神对他降下的怒火与惩戒。

    莫离经脉寸断，骨骼迸裂的声音伴随着殷红的血液。

    他的体肤被雷鸣烧焦，血管因锐利的骨渣而被刺破，五脏六腑被压榨得干瘪下去，那股狂暴的力量如同流水般钻入了他的体内，捣毁了他的内脏，使得他筋骨俱碎。

    饶是如此，那颗强壮的心脏仍在跳动，他仍顽强地站在地面上，没有跪下。

    狂怒的力量仍在内部疯狂的撕扯，他却置若罔闻，呕出一口包含碎渣的鲜血，继续朝前。

    组织的碎片堵塞了他的呼吸道，他已经无法呼吸了，艰难的迈出脚步，他感觉自己的世界正在摇晃，战栗。

    肺部与胃袋传来的灼烧让他痛苦不已，肉体的疼痛快令得精神都麻木了，他甚至不敢眨眼，生怕闭上眼的瞬间他就会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血迹铸成了一条通路，分明近在咫尺的距离，对他而言却无比的遥远。脚下突然遭到一绊，莫离身形晃荡，一下子摔在地上了。

    本就四分五裂的骨骼经此一摔，更是深深地扎入了内脏。

    莫离动了动手指,他已经站不起来了，仍试图用手掌撑起身体。

    痛楚，差不多已经让精神麻木了，昏沉的意识提出了想要无休止罢工的要求。“为何如此拼命?”不知是谁的声音，朝他发问。

    对啊，为什么这么拼命呢?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吗?若换做是上一世，他可能已经放弃了吧

    脑海中，沉睡的精灵少女一闪而过。

    莫离抿了抿嘴，哪怕是做出这样简单的动作对现在的他而言都无比艰辛。

    头顶的雷霆无情的落下，没有因为他的倒地而有丝毫的怜悯，在这天罚之下，众生平等。莫离缓缓闭上了眼。

    就在它们认为即将结束之际，雷光与狂风中，莫离弯曲的膝盖再度绷直，浑身是血的少年又站了起来。为什么这么拼?

    若他现在还能说话，那他一定要将这些话声嘶力竭的吼出来。因为平生第一个向他告白的女孩子在等他!

    这一刻，雷鸣沉默了，天空发出沉闷的声音。

    星辰的万千目光都汇聚在了这位坚韧不屈的少年身上，直至他迈出最后一步，倒在了断桥的末端。这算我过关了么?

    莫离不知道了，意识彻底昏沉了下来，黑暗降临了

    “了不起，我的孩子。”

    ”昏沉之间，莫离听到了谁对自己的赞许，当他再度睁眼之际，发现自己身处一片茫然的空白。“唔﹖?”发现自己还能发出声音，莫离查看，发现先前破损不堪的身体如今完好如初，只是衣服全没了。而他的面前伫立着一张王座，其上坐着一名美艳得让人窒息的黑发'少女'。

    这名少女身着亚汀皇袍，胸口佩戴金丝纹章，一顶琉璃宝石镶嵌的塞拉蒂丝之冠为其加冕，紫色的双眸不怒自威，仅保持着坐姿便迸发出一股至高无上的王者气质。

    “你，是?”仅仅是被这双紫眸注视着，莫离便不自觉地生出了敬畏与卑微的感觉。“不认识本皇么?那本皇做个自我介绍了。”

    “吾名为，塞利乌斯波尔贡。”

    “你，你是塞利乌斯?!”短暂的惊愣之后，莫离瞪大了眼睛。两双紫眸大眼瞪小眼。

    “觉得不像?”塞利乌斯挑了挑眉。“难道后世没有流传本皇的画像么?””你真的是塞利乌斯?”莫离仍心存狐疑。

    “怎么，还想再体验一遍本皇的人生?”塞利乌斯一手托着半边脸，艳唇勾勒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呃呃”这位真的是塞利乌斯??

    莫离虽困惑不解，但却又觉得合情合理。

    他一开始就觉得是这皇帝老儿阴魂不散，才使得他与欧若拉被卷入这个莫名的时空。

    若见着这狗皇帝，一定要把他吊起来锤一开始他是这么想的，可再见到这位皇帝本尊后，他发现自己甚至生不出一丝反抗的念头，而且

    看着面前这个迷死人不偿命的黑发美人，莫离大为震撼。

    传闻中一跺脚就会让整个大陆战栗不已的猛男，高贵的亚汀皇帝塞利乌斯一世竟长得这么娇嫩﹖?“你没死??”让莫离震撼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他不知道从何说起。

    “当然死了，不过嘛…”黑发丽人一双美眸噙着让人心痒的笑。”不知道死了多久就是了。”“那你为什么?”

    “圣源阶的强者哪怕是死后仍能留下自己的一丝残魂，嗯，十分之一恐怕没有，但保有生前百分之一的力量还是有的。”

    “你，叫莫离对么?“玩味过后，塞利乌斯收敛笑容，逐渐认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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