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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六章荼毒(一)
    《孙子兵法》云:兵道者,诡异也!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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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不得,”

    “现在的年轻人,实在了不得!”

    屠奉幽幽道:“莫非,真是天子失位,人道气运散落,以至龙蛇起路。”

    “不然,何以在这几年间,有这么多英雄豪杰,争先崭露头角,搅动一方风云?”

    屠奉一想到近来,九州列国风起云涌,各大诸侯国暗流涌动,以及九重帝畿深处,传出讳莫如深,似真似假的流言。

    这些征兆加起来,愈发让屠奉感到,天下大乱将近。正是乱世出英雄,若非秩序渐渐失控,天骄人杰们未必能崛起当代。

    会稽姒伯阳如是,扬州列国天骄亦如是。甚至帝畿深处,那几位赫赫有名的帝子、神子、道子,在屠奉的眼里也是如此。

    若不然,这些过往千年万年不遇的人杰,为何在这一百年间,一个个接连出世。这就是人道气运垂青,时来天地皆用力。

    这般想着,屠奉叹了口气,呢喃道:“天子老迈,诸雄奋起,天下大乱,谁主沉浮?”

    “天下大乱,谁主沉浮?”

    蓦然,屠奉冷冷一笑:“天子,呵呵……天子!”

    屠奉有着地祇业位,在这一方大荒之上,堪堪踏入强者之林。对于天地之气数,有着自己的一番参悟。

    眼看着天下动荡,时局变化,就是屠奉这等人物,有时都身不由己,在天下的大浪潮中,不得不随波逐流。

    虽然地祇级数的人物,称得上在世神魔。可在天下大势之下,莫说是地祇,就是天神正神之流,也不过是大一点的蝼蚁。

    屠奉出身的屠姓,传自吴国二十八贵胄之一,可谓显贵尊荣一时。深知每到天下鼎革之际,就是诸侯列国间的一次洗牌。

    介时,天下大乱,礼乐崩坏,强大诸侯争夺霸权,弱小诸侯成为强大诸侯拥趸。天下诸侯征战不休,争夺天子至尊之位。

    对此,屠奉乃至整个吴国,都有着清醒的认知。要不然吴国国君,何必这么急着厉兵秣马,猎取会稽之地。

    还不是因为天下一乱,秩序无存,诸侯混战。到了那时,只有自身强大,才能在自保之余,再进一步谋求发展。

    只要吴国吞并越国,立刻就能拥有公侯一级的底蕴。若是精心耕耘几年,未尝不能与三苗、曲国等大诸侯争一争霸业。

    但是姒伯阳的横空出世,以强力手段,整合会稽氏族,却让吴国从中看到了一点不好的苗头。

    否则,屠奉乃是镇国柱石,是镇压气运的存在,轻易不会让其出手。

    如今,连屠奉都动用了,可见吴国对于吞并越地,应对未来时局动荡的迫切。

    屠奉低声呢喃道:“可是,现在水师生变,连钱唐君都死了。看来这一次平越,注定是虎头蛇尾了。”

    “仅凭我一人之地,可拿不下会稽百万越人。但是,这个时候,就是我想撤军,也未必能撤得了啊!“

    “甘籍的兵马近在眼前,一旦我有什么动作,甘籍立刻就能知道。以甘籍的狡诈,绝不会让我就这么全身而退。”

    “钱唐君掌握的水师,可能保不住了。但我手里的八万精锐吴甲,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其出事。”

    “所以,不能明着撤!”

    屠奉嘴角,露出冷笑:“或许,可以借着这次撤军,做一做文章。”

    “只是,这里面,又能做什么文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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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国,

    都邑,昭明宫,

    夜沉如水,人影憧憧,宫灯高悬,烛火摇拽。

    姬诸樊身穿黑色长袍,孤身站在窗前,望着皎洁的明月,月光洒落宫室,映衬着他的倒影。

    就在姬诸樊一边想着心事,一边面向月光,默默的享受着月下清净时。一名内侍脚步极轻,走到姬诸樊近前。

    钟石面带关切,低声道:“上君,夜深了,您该就寝了,”

    姬诸樊一愣,如梦初醒般,迎着月色,道:“哦?这就夜深了?”

    姬诸樊无奈叹道:“呵呵,这一天,过去的真快啊!”

    钟石低声,道:“上君,贵为一国之君,日理万机,案牍劳形,不知时辰,自是感觉时间过得快。”

    “要是换做我等,那便是度日如年了。”

    作为吴宫内侍之首,钟石在姬诸樊面前,是极有分量的。若非钟石地位不同,换做其他内侍,绝不敢多说一句话。

    毕竟,吴宫的规矩,在扬州列国宫室中,都是数一数二的严苛。

    而且,吴国历代国君,性子都比较冷酷,伴君如伴虎,说的就是吴国国君。

    只是,钟石与吴君情分不一样,所以这话他可以说,别的内侍多言,当即就会被割舌。

    姬诸樊笑着摇了摇头,道:“好吧,算你说的有理。”

    “说起来,也是因为政务繁多,再加上这几日,有些记挂三儿,常常分神。所以……时间呐,就这么不知不觉的过去了。”

    “三儿,在寡人眼里,始终是个孩子。如今却带着咱吴国的水师,为咱吴人开疆拓土,我实在是有些担心他啊!”

    钟石低头,道:“上君,若要雄鹰展翅高飞,您就不能永远用绳子拴着它。”

    “用绳子拴着的鹰,只能作为家禽。您想到的,是野性十足的鹰隼,该经历的摔摔打打,都是不可避免的,”

    “无论钱唐君,还是其他几位公子封君,都应该多经历一些风雨的捶打,不然是飞不远的。”

    “鹰……”

    姬诸樊怅然若失,道:“你说的没错,寡人要的不是唯唯诺诺,毫无担当的废物。我想要的,是野性十足。翱翔九天的鹰隼。”

    “你说,寡人这人是不是很矛盾?”

    “既想锻炼子嗣的能力,又不希望他们经历挫折,吃些苦头。”

    “或许,是寡人当初吃的苦头够多,经历的挫折太多,这才不想让下一代,走寡人曾经的老路。”

    姬诸樊说到这里,语气竟有一点迟疑,道:“应该,就是如此吧!”

    钟石道:“上君望子成才之心,乃是人之常情,为人父母者,谁没此心?”

    “不要说上君,就是小人,有时对自家子侄,也想鞭策一二。”

    钟石身为吴宫总监,自是没嫡亲血脉。

    只是钟石深得姬诸樊信任,有一次由姬诸樊做主,将钟石几个子侄过继钟石名下,作为姬诸樊对钟石的恩赏。

    因此,在姬诸樊面前,钟石说起自家那几个不成器的子侄时,显得很是自然,

    姬诸樊笑着摇摇头,手指点了点钟石,道:“哼哼……你倒是会说话,”

    “望子成才……”

    “那几个不肖子,要是能有一两个成才的,那便好了。也不用我整天为此分神,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姬诸樊沉吟片刻,道:“嗯……寡人看,今天天气不错,天上没有多少云,不如你我乘着夜色,沿着亭台水榭走上一走?”

    “就当散散心了!”

    钟石苦着脸,讷道:“难得上君有此雅兴,小人自当奉陪。”

    对于旁人来说,能陪着姬诸樊一起走一走,都是莫大的幸事。

    一说出去,吴国朝野上下,都会对其另眼相看。

    可惜,这放在钟石的身上,却又是另一种想法,

    主要是钟石,实在是没有太多的功利之心。姬诸樊越是宠信他,朝野上下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时,就越容不得犯错。

    姬诸樊乐道:“哈哈,看你满脸苦色。你要是不想去,现在就说出来,寡人又不会强人所难。”

    钟石干笑了一声,躬身道:“上君开口,小人岂能不从命,您先请。”

    徐徐推开宫门,姬诸樊与钟石走出宫室。清风习习,一刹那间,二人面上都露出了一点笑意。

    “走吧,”

    姬诸樊淡淡一笑,大步跨过宫门,望着周匝的亭台水榭,悠悠道:“也是时候,放松一下了。”

    “这些时日,寡人可是一刻,都没得着休息的机会。”

    “不是忙着应对三苗的压力,就是想着怎么拉拢曲国。要不就是想着,如何吞并会稽,糟心的事一大堆。”

    “这些事,都需要寡人亲自决断,交给别人办,寡人又都不放心。三苗和曲国,这可是两头吃人的猛虎,一不小心就会被吃掉。”

    “尤其最近,九州局势紧张,天子虽然还在位,可是对帝畿之外的控制力,明显大不如前了。”

    姬诸樊走在前面,钟石跟在后面,二人一前一后,倒是颇有默契。

    “谁都不知道,天子还能撑到几时,何时归天。一旦天子不在,秩序不存,寡人这个吴伯,也该做好迎接天下大乱的准备了。”

    “不过,天下太平有天下太平的好处,天下大乱有大乱的好处。”

    “哼哼……天下一乱,就是兵强马壮者为王的时代,我吴国趁势而起,等到天下安定下来之后,怎么也能打出一个侯位。”

    在姬诸樊神色中,充斥着强烈的自信。

    哪怕这些话题,在某些方面有些敏感,不适宜直接宣之于口。

    可是在面对自己最信任的内监时,姬诸樊又有些不吐不快的冲动。

    况且,钟石本就不是多嘴的人,这么多年来,一点口风都没向外露过。在某些方面,堪称是姬诸樊最信任的心腹。

    钟石低声一笑,道:“上君雄才大略,生而逢时,这是我吴国的大幸。”

    “您要知道,前代国君们,不乏天纵奇才,可是这些天纵之才,今夕又何在?”

    “所以说,天下之乱,方是上君之大幸,挣脱了上发展的枷锁,势必能带领吴国,在天下诸侯面上大放异彩。”

    姬诸樊道:“你这些话,要是传到外面去,想来……定然会激起滔天大浪啊!”

    话虽如此,可姬诸樊显然是默认了钟石所言。天下大乱对于庸才,只能是灾祸,可对于英雄,却又是一展抱负之机。

    “三苗,曲国,会稽,这一个个……都是我吴国称霸路上的绊脚石,寡人迟早会把他们,一个个的踢开。”

    “唔……”

    蓦然,姬诸樊闷哼了一声,他一手扶着廊柱,一手捂着心口,面色苍白,两鬓冷汗直冒。

    “上君,”

    站在一旁,眼见姬诸樊挥斥方遒,意气风发的钟石,大惊失色,连忙伸手搀扶姬诸樊。

    钟石搀扶着姬诸樊,面露急切,道:“上君……您这……”

    “好了,没事,”姬诸樊脸色难看,一把将钟石推开,身子一晃,扶着廊柱,稍稍的喘着粗气,语气加重道:“我没事!”

    钟石小心进言,道:“那,用不用宣召召医官,为您把把脉,看看您的脉象。”

    姬诸樊低头,眸光闪烁,淡淡道:“不用了,我的身体没出问题,反倒是其他人出问题了。”

    “是三儿……”

    稍稍停顿了一下,姬诸樊似乎分辨什么,道:“是三儿出事了,”

    钟石悚然一惊:“钱唐君?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出事?”

    “是啊,怎么可能?”

    姬诸樊脸色阴沉,道:“若非我与三儿,血脉一脉相承,同宗同源,冥冥中有着斩不断的联系。”

    “在三儿出事后,沿着这一丝血脉联系,追溯到了我的身上。我也不敢相信,他会出事。”

    说到这里,姬诸樊的面色,异常的难看。

    刚才心脏猛地抽搐一下,那股剧烈的疼痛。随着疼痛过后,那种怅然若失,心头空空的茫然,

    恍惚之间,姬诸樊知道,自己失了一个血脉子嗣。

    “三儿!”

    这并非是什么神通术法,也不是某什么奇异能力,只是修行达到一定层次,对于与自身相关者的一种超乎常理的灵觉。

    “既然三儿出事了,那就表示,屠奉也危险了。”

    姬诸樊低声道:“屠奉可不能有事啊……他手上,可攥着咱大吴的八万精兵,他要出事,我大吴的八万精兵,又该如何是好。”

    在知道钱唐君可能遭遇不测后,姬诸樊第一个想到的,不是为姬诸樊报仇,而是进入会稽的屠奉,以及屠奉手中的八万精兵。

    虽然死掉一个儿子,确实让姬诸樊心痛不已。可屠奉加上八万精兵的分量,远胜姬诸樊任何一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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