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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7 故事
    福伯脸上尽可能摆出发自内心的笑容,轻声问道“大少爷,怎么了?”

    东方念卿扯了扯袖子,道“朋友相见,我怎能穿得如此随意?福伯,去把……”

    东方念卿的声音戛然而止,才想起来,自己似乎并没有适合见朋友的衣衫。

    福伯见他茫然的模样,觉得喉咙一阵发堵,“好的,大少爷,老奴这就去拿。大少爷还需要什么?”

    东方念卿很快回神,摸了摸脸,看着福伯认真问道“我的脸色应该还好吧?应该不会吓到他吧?”

    福伯迅速点头“很好,大少爷俊美无双,怎么会吓到人?”

    东方念卿似乎被他的态度打动,似有若无地笑了一下,道“你去吧。”

    福伯道“老奴马上回来。”

    出了房间,福伯迅速回屋,来到里间,打开放在角落里的大衣柜。

    满满一柜子,全是男子所穿长衫长袍,福伯挑了两件,觉得不合适,又重新选了一件。

    如此反复几次后,终于挑到一件白色织金纹长衫。

    把其他衣衫放好,福伯抱着长衫又快速回去。

    每一年东方念卿的生辰和年节,福伯都会给他添一件新衣。

    原本打算等东方念卿好起来,再一一给他穿,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东方念卿抬手抬腿都困难,一件衣服穿好之后,他蜜色的脸庞上多了一层不正常的潮红,呼吸沉重,许久缓不过气来。

    “福伯,药……”

    福伯见状,连忙把早已备好的药端过去,见他忍着痛苦乖乖把药喝得见了底,福伯眼底微湿。

    东方念卿已经许久不曾主动喝药,甚至经常故意把药打翻在地,谁都知道,对他来说,这样的日子生不如死。

    现在,大少爷似乎有了希望,但却只剩下短短几日……

    福伯不敢再想下去,接过空碗,背对着东方念卿低声道“大少爷,你的朋友应该快来了,老奴先行告退。”

    东方念卿似有些不安地理了理身上的衣服,闻言点头“出去吧。”

    福伯走了出去,悄声关上门,却没有离开,而是站在房门外。

    姬夜欢准时赴约,看到床头坐着的东方念卿时,不知为何,就觉得心里微微发酸。

    东方念卿穿着新衣,束着发,正在喝粥。

    他左手托着碗,右手握着勺,一小勺一小勺舀起来,缓缓往嘴里送。

    在姬夜欢打开窗跳进屋时,东方念卿看了过来,然后手抖了一下,勺子掉在被子上。

    明明无声,姬夜欢却仿佛听到‘咯噔’一声。

    东方念卿没有去捡勺子,他双手端着碗放到床头的柜台上,回过头定定看着她“你来了。”

    打过招呼后,东方念卿才拾起勺子,放进碗里。

    他的手收回去时,姬夜欢看到他手上几条红痕。

    东方念卿知道她在看什么,主动伸出手放在被子上让她看,顺便解释道“这是这几日用药的副作用。以前还没有的,因为大夫加大了剂量,便难以消散了。”

    姬夜欢道“为何只有左手上有?”

    东方念卿也一副疑惑的模样,把左手拿到面前反复查看“我也觉得奇怪,为何只有左手上有这种痕迹?”

    姬夜欢不疑有他,毕竟东方念卿的态度太过坦然。

    “好了,时间不多,我们来继续昨日的话题。”

    东方念卿立马坐好,把放在枕头下的木莲花拿出来双手捧着,一眨不眨地盯着姬夜欢,像个听话的乖宝宝。

    姬夜欢差点没忍住伸手去摸他的脑袋。

    她笑着摇摇头,把并不复杂的故事娓娓道来。

    “曾经有个女孩很喜欢莲花,她在朋友家里种了一池五色莲……”

    东方念卿提问“为何要种在朋友家里?”

    看着他求知欲满满的眼睛,姬夜欢默,然后道“因为朋友救了那个女孩,女孩无父无母无处可去,就在朋友家里住下。可还有问题?”

    东方念卿摇头“没了。”

    “朋友家里位置特殊,花开后便常年不败。朋友事务繁多,没有多余时间陪伴女孩,女孩便把那池莲花当做伙伴,时常与它们说话。”

    东方念卿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发问,姬夜欢却没给他机会。

    “直到女孩――应该是女子,女孩长大了――有一日发现,池子里有一朵与其他莲花都不一样的雪色莲花。”

    东方念卿紧张地盯着姬夜欢,像是在问‘有什么不一样’?

    姬夜欢觉得有些好笑,声音里也染上几分笑意“那朵莲花雪一样的颜色,比其他莲花都美。会迎着风与她打招呼,在她离开时恋恋不舍地舒展花瓣,仿佛是在挽留。”

    东方念卿无声惊呼。

    “女子可能孤独太久,竟然觉得那朵莲花特别可爱,私心里把它当成了朋友……不是救她的朋友,而是可以互诉衷肠的朋友。”

    姬夜欢嘴角轻扬,眸底带着些许柔色“那是她一生中为数不多的美好时光之一。”

    东方念卿脸上多了一抹幸福的笑。

    “只是很可惜,她发现那朵莲花时太晚了,后来又因有事离开一年,回到朋友家时,那朵莲花已经枯萎了。”

    东方念卿握着莲花的手指微颤,有些急切地低声问“为什么?不是说花开常年不败吗?”

    “是啊,为什么呢?”姬夜欢道“为何偏偏是在她离开的时候,枯萎了呢?”

    “那,后来呢?”

    东方念卿应该从未听过故事,明明只是简单几句话,他却好像听得入了迷。

    “后来朋友见她怏怏不乐,就亲手雕了这朵莲花送给她。”

    东方念卿看着手里的木莲花,忽然觉得有些烫手。

    “这……不会是那个女孩……女子送你的吧?”

    难道是定情信物?

    若真是如此,他怎么能收?

    姬夜欢像是看穿了东方念卿的想法,笑道“放心,不是定情信物。”

    “哦,那就好。”东方念卿暗自松了一口气。

    如眼前之人这般俊美的少年,定然会有不少人爱慕,只要不是定情信物便好。

    很快,他又好奇问道“后来那名女子和朋友怎么样了?”

    姬夜欢笑意敛了敛,眸光微深“后来那女子与朋友有了分歧,两人分道扬镳,女子离开了朋友家,去了遥远的地方。”

    明明自那一场惨烈的战斗过去才四年而已,姬夜欢再次提起来时,竟然已没有了当初恨不得生撕凤无的怨恨。

    若是再次见到凤无,或许她还能心平气和地听他为当初的围杀找借口。

    东方念卿没有接话,他靠坐在床头,脸上带着残存的笑意,呼吸轻微却平稳,显然已经睡着了。

    放在被子上的十指把并不算大的木莲花扣在手心,保证不会从手里掉出去。

    姬夜欢本欲把木莲花取出来,想了想最后作罢。

    目光扫过东方念卿左手,感觉他手上的红痕有些怪异,食中二指上分别有三道,大拇指一道,其他位置都没有。

    只是想到东方念卿的解释,姬夜欢没有多想。

    “进来吧。”姬夜欢离去之前,对门外的福伯传了音。

    福伯在同一时间推门进去,却没有看到大少爷的新朋友究竟是什么人。

    福伯放弃了追根究底的打算,不管对方是谁,只要能让大少爷高兴,福伯就不会阻止对方前来。

    这也是福伯答应替东方念卿保守秘密的原因。

    ……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姬夜欢的魔鬼式训练和沐修景自身的超高要求下,在第九日,也是东方念卿被大夫下达死亡通牒的前一日,沐修景成为了四级炼丹师。

    与其他四级炼丹师稍有不同,沐修景已经会炼制大多数四级丹药,甚至一些很难的四级丹药都能炼制成功。

    姬夜欢向沐修景道了喜,同时送出了礼物——一份五级丹药丹方。

    沐修景也回送了信物——一枚刻着‘沐’字的贴身玉佩。

    沐家人见到这枚玉佩,就如见到沐修景本人,姬夜欢可以凭借玉佩差遣他们,算是提早兑现了沐修景当时的承诺。

    只是这个四级炼丹师大多靠的是沐修景自己,姬夜欢难得感到有些惭愧。

    几日来,明里暗里来东方府探查的各方势力越来越多,而东方念卿房间外的守卫越来越严密,即便并未查探到有用的消息,其他势力依旧推测出,东方念卿应该快撑不住了。

    各家势力纷纷商议趁机给东方家族找些麻烦,最好能在东方御最沉痛时,给对方致命一击。

    东方御短短几日又老了几岁,两鬓斑白,看上去如同寻常五旬老人。

    他坐在庭院中,一杯接一杯喝着酒,最后扔了酒杯,提起酒壶灌了半壶后,趴在石台上喃喃“卿儿,你早早离我而去,现在连我们的孩子都要丢下我。你们怎如此狠心,留我一人承受世间冷暖?”

    福伯站在东方御身后,见他酒醉,给他披上披风,道“老爷,外面风大,还是回去吧。”

    东方御又灌了一口酒,道“阿卿还在睡?”

    福伯想到东方念卿的叮嘱,欲言又止。

    东方念卿的身体越来越差,经常会不自觉睡过去,难得清醒的时间,都在神神秘秘地摆弄着什么。

    被福伯撞破几次后,东方念卿才悄悄告诉他,这是打算送给好友的礼物,并警告他,绝对不能说出去。

    在摆弄那个礼物时,东方念卿脸上的表情是难掩的喜悦。

    现在的东方念卿会乖乖喝药,会吃各种让他吃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但也不可抗拒地沉睡时间越来越久。

    但不管睡得有多熟,到新交的那位朋友到来的时间,大少爷都会提前醒来,让福伯给他换好衣衫束好发,把手上多出来的伤口擦上药,制造成服药过后产生的红痕。

    每一次,福伯都会呆在房间外,听两人谈话,多是那位朋友说,大少爷听着,偶尔发问。因为朋友说的都是外面世界的趣事,东方念卿每一次都听得无比认真。

    福伯甚至偶尔能听到大少爷发自内心的笑声。

    每每那时,福伯都会止不住鼻头发酸,老泪纵横。

    昨日夜里,大少爷罕见地异常精神,竟是一夜未睡,一直在摆弄他的礼物。

    福伯劝东方念卿休息,自己接手帮忙做礼物,东方念卿却说,要亲手做的,才有诚意。

    福伯应该阻止他的,从第一次发现时,就该阻止的。但看到东方念卿日渐多出的笑容,福伯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老爷,大少爷正在休息,您也休息一下吧,等大少爷醒了,老奴再叫您。”

    少爷的朋友快要来了,少爷也快醒了。

    少爷现在想见的,不会是老爷。

    东方御撑着石台站起身,拉了拉身上的披风道“我去看看阿卿。”

    “老爷,您,您现在去看大少爷?”福伯迟疑道“大少爷还在休息。”

    “这几日不曾好好看他,今日有空,多陪陪他。”东方御大步走向东方念卿房间。

    福伯不敢再多说,怕引起东方御怀疑,只能跟在他身后。

    离东方念卿的房间越近,福伯就越着急,生怕东方念卿已经醒来,甚至让东方御直接撞到那个不知名的朋友闯进去的画面。

    幸好东方念卿还未醒。

    福伯暗自抹一把汗,对东方御道“老爷,您是否要去沐浴一番?老奴在这守着。”

    东方御嗅到浓重的酒味,皱了皱眉,道“我去沐浴更衣。”

    福伯稍稍放下心,在房间里无声踱步,以便缓解紧张。

    很快,房门再次被打开,福伯迅速转过头去,看到来人后,僵硬地叫一声“老爷。”

    这也太快了吧!

    东方御一身清爽,三两步走到床边坐下“我在这里等他醒来,你若有事,便先出去吧。”

    福伯两只袖袍拢在一起,暗自搓着手道“老奴,无事。”

    东方御没有说话,气氛一时间安静下来。

    忽然,东方御转头,犀利目光射向福伯“为何会有一股血腥味?”

    福伯整颗心都提了起来,思绪急速转动,却没有想出合理的理由,急得额头都冒出热汗“老爷,这……”

    “啊!”

    外间突然有人低呼一声,东方御皱眉看过去。

    侍女青柠拿着一朵带刺的花,血珠从手指上冒出,房间里的血腥气更浓郁了些。

    感受到东方御的目光,青柠吓了一跳,连忙解释“老,老爷……大少爷喜欢这种花,奴婢便做主多摘了些……”

    东方御转回头去“阿福,你刚才想说什么?”

    “没什么。”

    福伯再次抹一把汗,一口气还未松,一转头觑到东方念卿的眼睫微微动了动,那口气再次提到嗓子眼。

    大少爷就要醒了!他的朋友就要来了!

    但老爷还在这里!绝不能让老爷知道那个人的存在!

    怎么办怎么办?

    这时,东北角突然传来一道巨大响声,两人同时抬头看过去,福伯几乎带着轻快的语气道“老爷,是密室的方向!”

    东方御倏然站起身,道“大少爷醒了立即告诉我!在这里好好看着,绝对不容半点有失!”

    福伯连连点头应下。

    东方御刚离开,东方念卿便醒了过来。

    福伯一直提着的那口气彻底放下去,却又觉得堵在胸口,如同塞满的棉花,让人喘不过气。

    帮东方念卿整理好后,福伯道“大少爷,老奴先行告退。”

    东方念卿轻轻拉住他的袖子“福伯,能不能让守卫晚一点再来巡逻,我想与他多说会儿话。”

    福伯的腰瞬间弯了下去。

    大少爷,是已经察觉到了吗?

    福伯艰难道“老奴尽量。”

    “去吧。”

    东方念卿从枕头下摸出木莲花,又想到姬夜欢说的那个故事。

    他们的相遇相知,是不是与女孩和那朵莲花有些相似?

    他就如那朵莲花,在得到朋友不久后,就要枯萎。

    只是不知,他的朋友会不会因为他的枯萎有些许伤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