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8.召见(4000字)
次日清晨,陈安宁尚未从美梦中回过神来,便被柳澜拽了出来。
此刻这位三公主已然没有了前两日那般高高在上的姿态,对待陈安宁的态度虽算不上尊敬,却也不含半点对凡人的轻蔑。
毕竟琴艺与七品大琴师相提并论,棋艺更是碾压太子少傅——这般才华放在任何人身上,都足以让柳澜刮目相看。
话虽如此,柳澜心底的骄傲仍让她不太情愿呼唤陈安宁一声老师。
“陈大夫。”
时至今日,她对陈安宁的称呼仍是如此。
柳澜握起茶杯,轻嗅茶液芬香,抬起眉睫,望向眼前的陈安宁:“镇亲王那边的情况我已悉数告知二哥,不出意外的话,届时就算镇亲王有意要传谣败坏你的名声,二哥也会派人尽可能地阻止。”
她口中所说的二哥自然便是那位二皇子。
太子敌对势力的领头人。
陈安宁闻言眉头微挑,转而道:“这么说,二皇子还挺看重我的。”
“我向他说明了你琴艺、棋艺的事。”柳澜扫了陈安宁一眼:“他对你的兴趣不小,自然是会保你的,而且你们也的确是时候要见一面了。”
“见一面。”
陈安宁眯缝起了眼,“他要见我?”
“准确地说——”柳澜放下茶杯,认真地盯着陈安宁:“你有必要去见见他。”
“为什么?”旁侧的萧念情也跟着问了一句。
柳澜沉吟半晌,接着又有些复杂地看着陈安宁:“你对书法的见解,应该不会也是【略懂】吧?”
“书法?”
听到这话,陈安宁还真有些一时把握不准尺度。
他皱眉思索几息,反向柳澜问道:“这个书法的意思,仅是指墨笔书写的技艺,还是说诗词歌赋的技艺?”
“都有。”
柳澜见陈安宁连这般基础的知识都要问,心下便是松了口气。
这下陈安宁可算是不擅长了吧?
柳澜心中莫名有股欣喜爬上眉梢,她在皇室内也算是书法造诣不俗,也曾写出过让诸位亲王、皇子都拍手叫好,圣上都颇为欣赏的诗词。
琴棋书画,文艺四绝。
琴、棋她柳澜不是对手,这书画应该是她更占优了吧?
不过出于保险起见,柳澜仍是满怀希冀地看向陈安宁:“怎么样,你可擅长?”
面对柳澜的提问,陈安宁刚想回答,接着就瞅见了柳澜眼里那闪烁着的精光。
陈安宁嘴角抽搐两下:“这个书法我确实是不怎么了解。”
“真的?!”
柳澜那小眼神都变得跟【段间雪小天才找到爆炸物时】一模一样了。
陈安宁点了点头:“我平时写字儿都带漂移的,大夫嘛……世界上能看懂我写字儿的人真不多。”
“确实如此。”萧念情确有其事地道:“安宁的字向来潦草失形,除非与他打上多年交道,否则根本不可能看懂他的书写文字。”
“原来如此。”
柳澜强压下内心的激动,接着又谨慎地道:“不过以防万一,能否写几个简单的药方出来,让我……咳,让我稍加评判一番。”
其实她本来想说让我乐呵乐呵,但是她忍住了。
陈安宁哪儿能看不出柳澜的内心活动,他白了这位三公主一眼,旋即便从旁处找来笔墨纸砚,做完准备活动后,随意地开始在面前书写丹方。
不出几十息的功夫,三张药方便被陈安宁行云流水地写了下来。
柳澜接过陈安宁这三张药方,脸上的微笑很快就消失得荡然无存。
原本柳澜是因为【终于有一道文艺是自己能够胜过陈安宁的】而感到欣喜。
可当柳澜正式看见陈安宁写的字后,她再也开心不起来了。
柳澜指着那仿佛印在纸上的某条长虫模样的玩意儿:“这歪歪扭扭的……写的是什么?”
陈安宁答道:“三叶桑毒草研磨颗粒三钱啊。”
柳澜嘴角猛地抽搐一下,又指向另外一条仿佛堆叠在一起的玩意儿:“那……这像是叠起来的衣服一样的,又是什么?”
陈安宁面色平淡地回答:“早晚各服用两次,一个疗程十五天。”
……
怎么说呢。
耳边回荡着陈安宁的解释,柳澜的视线则是死死地盯着面前那白纸上的墨字。
她非常努力地想要将文字和其意义联系在一起,但无论她怎么努力,她都做不到理解陈安宁所书写下的每一滴墨液。
这他娘的写的是什么玩意儿?
这是人能看得懂的?
对于人类而言,想要理解这般混沌级的文字是不是太早了些?
“你、你能看懂吗?”柳澜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萧念情身上。
萧念情眨了眨眼,旋即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道:“这三张药方应该算是最容易看懂的了,上面的字也很清晰,很好认啊。”
柳澜整个人如遭雷击:“你看得懂?”
“为什么看不懂?”萧念情反问:“你手上拿着的这张,是治风寒的一类温养形药方,效果还可以,药材的价格也很便宜,属于普通人家能承受得起的价位。”
“……她说对了?”柳澜望向陈安宁。
陈安宁自然地点头:“我觉得我写得已经很清楚了。”
清楚个锤子。
柳澜真想现在立刻就把陈安宁招到皇室的暗谍阁,就陈安宁这文字造诣,用来当成密报的话,天底下估摸着没人能破解。
咱们的三公主再一次受到了冲击。
她一手扶额,满脸的不敢置信:“这下麻烦了,这已经超出了能够理解的极限,哪怕是二哥恐怕也救不了你……”
“二皇子?”陈安宁捕捉到了这一关键信息。
柳澜深吸口气,平复下心情:“风月雅会之上,你至少要在三种不同的文艺上有所表现,才能真正意义上服众,先前的琴艺、棋艺你都很……出色。”
“所以如果书法也过关的话,日后的风月雅会便不用担心了,而巧的是,我的二哥……也就是二皇子殿下是出了名的书法天才。”
“由他来教你书法,既不用担心出现镇亲王那般的叛变乱事,也可以尽快地提高你的书法水平,但是现在……”
说到这儿,柳澜不自觉地沉默了。
陈安宁则是问道:“现在咋了?我书法不行吗?”
“这已经不是【不行】的程度了,你这完全就是……唉。”
柳澜长叹口气,旋即又端正了神色:“但是无论如何,还是去见见二哥吧,我与他已约好今日会带你们过去,由他来判断是否要教你书法。”
二皇子殿下么。
说起来,陈安宁也的确未曾见过这位二皇子——站在太子的对立面,作为太子敌对势力的领头人,陈安宁有必要和他见上一面。
某种意义上而言,二皇子殿下可以说是现在陈安宁的顶头上司,他可得去看看自个儿现在的上司究竟是什么模样。
念及此。
陈安宁索性起身:“那成,媳妇儿戴个面纱,咱们准备出发。”
萧念情熟练地带上面纱,这皇城熟人太多,能尽量隐匿身份是最好的。
然而。
也便是在此时,一名侍女却突然闯了进来。
“三殿下……”
侍女急急忙忙地跑到柳澜身边,俯下身子,在其耳边低语。
柳澜本是很不满这侍女又擅闯进来的行为,但当她听完侍女的话后,脸色却变得尤为苍白。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柳澜甩了甩手,眼神不安地让侍女赶紧离开。
察觉到柳澜的怪异,萧念情谨慎地问道:“发生什么了?”
“出事儿了。”
柳澜抬头,注视着陈安宁:“我们今天怕是去不了二哥那里了。”
“二皇子出事儿了?”陈安宁心下一惊。
“不。”柳澜摇了摇头:“不是二哥出事,而是你出事了。”
“我?”
此言一出。
萧念情也是眼神一凛。
陈安宁则是沉吟半晌,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面对他的提问,柳澜攥紧拳头,她全身上下都散发出不安的气息。
那双美眸中倒映出某位百花城大夫的身影,柳澜轻声道:“父皇……”
“圣上要召见你。”
……
……
皇帝召见。
哪怕是萧念情也不曾想到会突然来这么一出。
堂堂大烈皇室圣上,竟是突然要召见一介凡人。
哪怕是翻烂了大烈皇朝的史书,也找不到任何类似的事迹。
从柳澜殿到皇宫并不需要多远的距离,不过小半个时辰,陈安宁便已然来到了皇宫大门前。
望向眼前那华美至极,象征着大烈皇朝至高无上的宫殿,陈安宁能够明显地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压迫感正爬上他的脊髓。
这才只是进皇城的第三天,陈安宁便要面见那位圣上。
那位大烈皇朝至高无上的君王。
“公主少傅大人。”
皇宫前。
那扇硕大的绯色华门前。
公公模样,阴气十足的老者面带微笑,站在大门前,笑盈盈地候着。
他见到陈安宁到来,并且身边跟着两位美人后,也不曾露出任何惊讶之色。
“圣上就在里面。”公公笑道。
柳澜看了他一眼,沉声问道:“刘公公,父皇找陈……找公主少傅有什么事?”
“这我就不清楚了。”公公讪笑两声:“圣上的意思,老奴哪儿敢擅自揣度?”
柳澜顿了顿,旋即道:“……那我也要见圣上。”
刘公公似是早就猜到一般,作揖笑道:“圣上说了,今日白天除了公主少傅之外,他谁也不见。”
“三殿下,休怪老奴无情,这是圣上的旨意。”
萧念情扫了刘公公一眼:“那我也不能去吗?”
刘公公回望一眼,却见这美人竟是戴着面纱。
虽是惊讶,却也没多问什么,只是笑盈盈地问道:“您是……”
“我是他妻子。”
“喔,少傅夫人。”刘公公淡然一笑:“失敬,只是就像老奴方才所说,圣上今日白天除了公主少傅大人之外,谁也不见,少傅夫人也不例外。”
如是说来,便是油盐不进了。
察觉到氛围有些不对,陈安宁便主动说道:“无妨,我一个人去见圣上就是了。”
他回过头来,看了萧念情一眼:“没事,你们先且回去吧。”
“安宁。”萧念情抓住陈安宁的手,认真地盯着他。
她是知道的,她知道大烈皇朝的圣上不是那么简单的人物。
让陈安宁孤身一人去面对他,不是什么好选择。
“放心,没问题的。”
陈安宁对着萧念情淡淡一笑:“乖,安心回去等我。”
“……”
萧念情盯着陈安宁,沉默了好一会儿。
最终,她缓缓点了点头。
“好,我等你。”
语毕,她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出了什么事的话,我会冲进去的。”
这般言语落下,在场几乎没有人把萧念情的话当真。
但凡有点眼力的人都看得出来,萧念情也是一介凡人。
皇宫四周禁卫数不胜数,更是有无数高手在各地潜伏,莫说是冲进去了,但凡产生半点擅闯的心思,就会在眨眼间被擒拿归案。
陈安宁笑着伸出手,掐了掐萧念情软糯的脸蛋:“你在这儿乖乖等我就是,圣上见我,可能也只是看看我是否有才华,你相公这么能耐,稍微表现表现就能让圣上承认了。”
萧念情面不改色地认真说道:“诸事小心。”
“好。”
说完这一切,陈安宁便深吸口气,平复下心情。
他来到那扇华贵的大门前,在刘公公的注目送行下,缓缓推门而入。
嘎吱~
便是在陈安宁踏入那华美的宫殿之后,刘公公缓步上前,将大门关上。
至此,这偌大的宫殿内,便只余下陈安宁……以及那尚在宫殿内等候着的圣上。
“皇宫……么。”
环顾四周,陈安宁随处可见雕刻着腾龙的巨柱,也可见那奢华的玉砖,以及那数之不尽的,令人羡煞的装饰品。
眼前那象征着君王的金耀王座上空无一人,想来也是那位圣上此刻正在侧殿候着。
陈安宁朝着空荡的侧殿走去,又见到那绯色金纹的帘幕。
他缓步上前,掀开帘幕。
刹那间。
一根箭矢划破凌空。
陈安宁只见到眼前有一束黑光迅速地放大。
那锋锐的箭矢从弓弦上脱出的瞬间,其威力便已然达到了可以将肉体穿透的程度。
而这根箭矢所指向的——
是陈安宁的脑袋。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