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7.喝酒,喝酒!
百花城外。
夜幕微明。
陈安宁披上大衣,走出了城门。
没几步路的距离,他就来到了自己想来的地方。
练兵场。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按照常理而言,士兵和雷狼们在入夜后就会各回各家。
士兵们有各自需要回去照顾的人,雷狼们也有需要喂食的崽子。
今日情况稍有特殊。
军队风格,打了胜仗就要庆祝,而说到庆祝就是要喝酒狂欢。
所以直到夜色降临,明月悬挂,晚风拂面之时,练兵场内仍然有一堆人围着火堆。
更为准确地说,不只是人影,还有许多雷狼的影子。
它们这些特殊的,具有独特智慧的雷狼早已习惯了吃熟肉,这火堆正好成了它们烧烤的热源。
酒水的气味浓郁得让人有些迷醉。
本就酒量不佳的老陈,踏入练兵场的那一刻差点被熏得神魂都入了酒池。
待到回过神来之际,便见到一众将士们围着火堆,烤着肉,喝着美酒。
令陈安宁有些意外的是,他们表现得相当坦荡,既有说有笑,也偶尔会突然发泄似的大喊几句。
就连雷狼们也来凑热闹,时不时地嚎上俩嗓子。
这幅画面让老陈不由得想到了当初那场特殊的庙会——狼骑兵大合唱那画面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也不知是老陈站得久了,引起了注意。
还是雷狼本身就对陈安宁的气味很是敏感。
将士们最终还是发现了那不知何时来到此地的陈安宁。
其中一名体格健硕,光着膀子的中年男子不紧不慢地起身,旋即来到陈安宁面前。
他行了个礼,是大烈皇朝的军礼。
“陈少傅,您怎么来了?”
狼骑兵总队长李汉不解地望着陈安宁。
他和陈安宁没说过几句话,大多数时候,狼骑兵的训练都由林梁来负责。
今天的林梁去陪小公主柳清清了,李汉现在才是这儿的头头,自然是由他来接待陈安宁。
“没必要行礼,我就来看看。”
陈安宁视线落在李汉身上,他看到李汉胸膛上那壮硕的肌肉还包着白布。
与此同时,肩膀部位还留有十分明显的扎入痕迹。
显然是在使用了千花海液化丹药的同时,又用普通草药来外敷,加快胸前伤口恢复速度。
处理得很不错。
李汉也没察觉到陈安宁在看什么,他只是对着陈安宁咧嘴一笑:“那既然陈少傅来了,要不和兄弟们一起喝两杯?”
陈安宁本是想拒绝的,转头看了看围着火堆的那些士兵和雷狼。
他点了点头,索性就跟着李汉一块,到了火堆旁找了块石头坐着。
老陈上去一沾酒,整个人都傻了。
“咳咳……这啥啊?!”
陈安宁直接就把刚咽下的酒水呛了出来。
他脸色憋得通红,表情迷迷糊糊的,只觉得喉咙像是被火烤过。
那少许入了肚子的酒液也是火辣辣的,倒也说不上疼,就是难受。
李汉和一帮士兵们看了顿时大笑起来:“看来咱们的陈少傅还是不太适合喝这烈酒。”
陈安宁望着李汉手里端着的那大碗酒:“这是烈酒吗?这丫是生命之水吧?”
他这会儿人都快喝晕乎了,就眯进去那么一丝儿,双颊就开始发烫。
“哪儿的话。”
李汉神秘一笑,紧接着对着旁侧那只雷狼招了招手。
本是蹲坐在旁啃肉的雷狼连跑带跳地凑了过来,直接把狼头朝天一仰。
李汉很是娴熟地倾倒酒碗,将那酒水哗啦啦地,似是溪流落泉般倒进雷狼口中。
这雷狼硬是把这碗酒给喝了个干净,完事后还舔了舔嘴唇,眼里满是渴望。
“去,这都喝了三碗了,还喝?老子不喝了?赶紧吃你的肉去。”
“嗷呜……”
雷狼转身就甩给李汉一道白眼,接着把尾巴翘起,没好气地在地上拍打两下,打出几道不满的电弧花来。
李汉回过头来,给陈安宁看了看那空空如也的酒碗。
意思很明确。
陈少傅你看看人家,一条狼都比你能喝。
也就是李汉等人知道陈安宁亲和,所以才敢这么打趣他。
换了别人,指不定会觉着丢了面子而发飙呢。
陈安宁也翻了个白眼:“我们学医的不怎么爱喝酒,这喝酒喝多了手容易抖。”
而且酒喝多了容易被自家媳妇儿推倒。
早上醒来腰酸背痛腿抽筋,连床都下不了,那才是麻烦事。
李汉等士兵嘿嘿地笑了笑,就他们那眼神,基本都是看穿了陈安宁不喝酒的真正原因。
——百花城枪王的名号一直都很响亮。
望着大家伙脸上的笑容,陈安宁也跟着笑了笑。
他随手把某块烤肉接过来,闻了闻上头那炽热的香味,也没急着啃,而是问道:
“所以……都整顿好了?”
陈安宁这句话问得很轻,也问得很犹豫。
他在想自己突然说这种话,会不会破坏现在大家伙乐乐呵呵的气氛。
所以他把声音压低,再借着那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只给李汉一人听。
“……嗯,都好了。”
李汉默默地把酒水斟满。
然后扬起脖子,也不管什么喝酒伤身,会坏了胸口伤势的恢复。
直接就是一口全部闷了个干净。
酒色上脸,他的表情也红了几分。
“按照您的意思,都给兄弟们和狼崽子们厚葬了。”
“家属也都通知过了,也给了那什么……抚恤金,都在安慰着呢。”
“就……都挺好的。”
说着还把空空的酒碗扬了扬,自己也笑了:“您看,我们这不都喝着嘛,没什么大问题。”
……
陈安宁咬下口肉。
味道很不错,就是烤得有点久了,可能有些焦。
他不紧不慢地指了指那空酒碗,对李汉说道:“给我倒点。”
李汉一愣:“您不是不能喝吗?”
陈安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光吃肉,太干。”
李汉顿了顿,接着也不由得笑了两声,果断地给陈安宁倒满了酒。
依旧是那烈酒,陈安宁这次一口气喝了小半。
火烧般的感觉从喉咙一路蔓延至腹部,他甚至觉着脚下的地面开始倾斜。
明明是在坐着,却有种好像漂浮在海面的失衡感。
他缓了几息,又大口地把肉啃下来,脸色红得像是黄昏时的火烧云。
李汉就坐在他旁边,看着这位位高权重的陈少傅,眼中满是复杂。
直到又过了一会儿,陈安宁方才开口:“有时候,我觉着……有点对不起你们。”
他说话的时候,李汉和其他人都只是看着他。
雷狼们也都停了下来,望着这位族群的救命恩人。
陈安宁继续啃着肉,喝着酒,说道:“就……大家伙原本都挺好的,雪中城的人也是……大家伙原本都不是军队出身,一开始也就是想来混口饭吃……”
“怎么整着整着,感觉……你们和雪中城的那些居民,这些个无辜的人,如果不上我这条船,是不是还能多活个几十年的?”
如果是军队,是士兵,他们都已做好了战死的觉悟。
被卷入进去的无辜者不同,他们本不应该遭受这般苦难。
李汉听完。
直接就笑出了声。
“我当是什么大事呢,搞得神神秘秘的。”
他一巴掌直接拍在陈安宁肩膀上,紧接着手指指向不远处的一名青年:“看到他没?我们叫他矮子,这小子的爹以前是给豫章书院打杂的。”
陈安宁愣了愣:“豫章书院?”
“他爹上了点年纪还得去打杂干体力活,本来腿脚就不方便,豫章书院那帮杂种逼着他爹干活,结果双腿都被打断了,又得了病,第二年就丢了性命。”
“还有那边的大高个,咱们叫他竹竿,婆娘被修士给抢了……欸那修士口口声声还说什么,去给他婆娘寻个好机缘,是上天给他们家天大的恩赐,结果给了五两银子就把人带走了,事后才听人说那什么得道高人,寻仙修士夜夜笙歌,专以夺人妻子为乐,你说杂种不杂种?”
“还有那个,那个谁来着……叫、叫……叫阿黄对不对?他娘的做个买卖连家产都被骗了个干净,人家还逼着他押什么合同,搞得跟真的一样,还不如直接跟土匪似的来抢呢。”
李汉说完,又对陈安宁笑了笑:“结果你猜现在怎么着?他们几个上了战场,杀得比谁都狠,当初那几个修士要再让他们给碰见,怕不是一剑就给斩成两段来了。”
“……起初咱们都觉着,修士都该死,但是这种话咱们老百姓根本没胆子说,也没能力去说,只敢在心里头偷偷念叨,连巷子里都不敢小声嘀咕,生怕那神通广大的修士一剑把我们宰了。”
“后来想想,倒也不能一杆子把所有修士都给打死。”
“咱们真正怨的,是我们这些老百姓在这方世界的大多数权势面前……根本没有自保和抵抗的力量,连个伸冤的地方都没有。”
就像是当初的那场公审。
要知道在陈安宁开启公审之前,饶是百花城也有很多很多年没有开过公审了。
“现在不一样了,我们有能力了。”
李汉看着陈安宁,认真地对他说道:“与其跪着活,不如站着死,这里的大家都是这么想,所以才进了这狼骑兵的部队……要不然谁他娘愿意和这帮狼崽子呆在一块儿?”
李汉的搭档雷狼听了这话,差点气得直接对着李汉一顿乱电。
好在李汉连忙对着好搭档挤眉弄眼,表明自己是在开玩笑。
要不然今天这一顿电他还真难逃一劫。
李汉安抚似的揉了揉狼头,接着又道:“所以陈少傅您也别多想,咱们从来没后悔过,那雪中城的事也是施展妖法的女人的错,是她把那些无辜的人都牵扯了进来。”
“咱们所能做的,就是把那女人的脑袋砍下来,用她的血来慰藉雪中城无辜百姓,和战死兄弟们的亡魂。”
……
李汉的话,就这么说完了。
倒也没什么大道理。
就是些很浅显易懂的东西。
陈安宁听完,又抿下一小口,可算是把这碗烈酒给喝完了。
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紧接着瞥了眼李汉:“这好好地聊天,怎么突然说教起我来了?”
李汉也笑了;“我这不是喝多了,瞎说么?”
“没看出来你还有瞎说大实话的本事。”陈安宁满身酒气地说道:“但是这道理,我当然是懂的……”
“行了,你们继续喝。”
老陈对着李汉等人一挥手,便举着烤肉大串往回走。
一边走还一边自己跟自己嘀咕。
“我当然是懂的,我这就是随便问问。”
“才不是怕,我哪儿会怕?我连我媳妇儿,帝尊都不怕,我有什么好怕的?”
“别瞎说啊,别瞎说!”
这番话在偷偷跟来查看情况的余燕燕听来,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
目前,萧氏傲娇已出现人传人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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