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寒冬之城最是热闹。熙熙攘攘的行人穿梭于大街小巷，各自忙碌着手中的事情。</p>
只有我站在人潮中一脸懵逼，仿佛还能听到头顶渡鸦的叫声。</p>
这时候又有人从我身旁走过，我赶忙叫住他。</p>
“那个...你好。”</p>
“啊，尊贵的小姐，您好。请问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吗？”</p>
“你知道、鲍威尔街，在哪里吗？”</p>
“鲍威尔街？嗯...好像没听说啊，寒冬之城有这条街吗？”</p>
“应该...是有的。”</p>
“...对不起，我没听过这条街道...”</p>
“哦，谢谢。”</p>
噔噔噔噔。</p>
踩着小靴子，一路小跑到对面两名相谈甚欢的大妈身边，我扯了扯对方的衣袖。</p>
“你好...”</p>
“哎呀，这是哪里的来小妹妹，这么漂亮...天哪，黑发！”</p>
“呃...请问，知不知道，鲍威尔街？”</p>
“鲍威尔街？没听说过呢...妹妹，你是城主大人家的孩子吗？”</p>
“...是的。请问...”</p>
“哇，好漂亮的头发啊！妹妹叫什么名字？能和我们聊聊吗？我给你说，我家那小伙子可英俊了！”</p>
“呃，抱歉，打扰了。”</p>
“你是不是在山特尔堡住着啊，是不是有几百名佣人，做什么都有人伺候着...哎，别走啊，我带你见见我儿子——”</p>
逃跑似的又到了临街。</p>
“叔叔...”</p>
“哦，哦！尊贵又美丽的小姐，请让我献上对您最崇高的赞美。”</p>
“...不必多礼。请问，鲍威尔街，在哪里呢...”</p>
“鲍威尔街？没听说过啊。很抱歉，不能帮到您...您需要骑士吗？一个能打十个的那种。”</p>
“...不用啦，谢谢你。”</p>
“别急着拒绝，我想您并不清楚我的实力。”</p>
“真的，不用...”</p>
“...是吗，真是遗憾啊。能守护您这样美丽的小姐，可是非常荣幸的事情...我就住山特尔堡不远的迈克尔街，那间最小的屋子，希望您能给予我这份荣耀~”</p>
“...再见。”</p>
......</p>
哐——</p>
一脚踢向身旁的灯柱。</p>
心里早已把爱德华问候了一百八十遍。</p>
我一连问了二十个人。没错，整整二十个。</p>
没人知道那条破街在哪。</p>
已经在城里绕了很久，久到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哪了。太阳早已经顶在脑门，距离约定的时间剩不了多少了。</p>
我甚至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存心整我，写了个根本不存在的地址，拿我当乐子玩。</p>
不然就是他蠢。</p>
难不成还能是我蠢吗？</p>
正当我一筹莫展的时候，忽然有清脆的童声传来：“咦？是贵族家的姐姐！”</p>
回头望去，小女孩艾丽俏生生地站在一旁，表情很是惊喜。</p>
“艾丽！你怎么、在这？”</p>
“我来买些东西...姐姐，你在做什么？”</p>
“我在...对了。你知道，鲍威尔街？”</p>
原本是没抱什么希望的随口一问，没想到艾丽却马上回答：“鲍威尔街？知道哟。”</p>
我心里一喜。</p>
“你知道吗！”</p>
“嗯...怎么了姐姐，这么开心？”</p>
“我问过，很多人。没人知道...”</p>
艾丽笑了起来，小女孩嘴巴嘟嘟的，脸上露出两个酒窝，样子娇憨可爱。</p>
“那是当然的啦，姐姐。住在这里的都是富裕的人，鲍威尔街在很远的贫民窟里，不会有人知道那种地方啦，你问我就问对了！”</p>
“......”</p>
我轻轻揉了揉额头，脸上不动声色，心里骂了爱德华第一百八十一遍。</p>
“那，怎么走？”</p>
“嗯——，有些远呢。要不我带姐姐去吧？”</p>
“艾丽，不忙吗？”</p>
“我没什么事的，能帮到你就好啦！”</p>
稍加思索之后，我点点头。</p>
“那就，麻烦你。”</p>
艾丽再次对我一笑，拉起我的手朝前方走去。</p>
“姐姐，去鲍威尔街做什么呢？那里很脏的，不像是你会去的地方...”</p>
“我去...找人啦。”</p>
“找人？”</p>
艾丽侧过脑袋，小脸写满了疑惑。</p>
“嗯嗯。”我随口应一声，不想让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于是反问她道：“艾丽，来这里，买什么？”</p>
艾丽闻言稍稍低下头，笑的有些羞涩。</p>
“我想为自己做一件漂亮的裙子...”</p>
“做裙子？”</p>
“嗯。隔街有一家裁缝铺手艺很好的，在城内很有名气，就是价格有点贵...”</p>
有点贵？</p>
我歪了歪脑袋，随后解下腰间的钱袋。</p>
钱袋是夫人送给我的，银白色的绸布缝制而成，上面绣着一轮弯月，非常精致。</p>
我从里面取出两枚瓦伦金币递给艾丽。</p>
“这些，够吗？”</p>
艾丽一惊，慌忙摆起小手。</p>
“不用！姐姐，我有。是院长先生给的，已经付过了呢，过几天去取衣服就好啦。”</p>
我将脑袋歪向另一边。</p>
“那，买好吃的？”</p>
“姐姐...”</p>
看到艾丽还想推辞，我将她小小的手掰开，把金币放到掌心里。</p>
“这个，不是给你。是给大家，买零食。”</p>
这话就有些耍赖的意思了。</p>
艾丽年幼，不是很懂人情世故，小脑袋瓜一时半会想不到合适的理由，大概是觉得收下不好，还回去又好像不太礼貌，只好紧紧攥在手里，满脸不知所措。</p>
看的我有些好笑，于是又补充一句：“不许，偷偷花掉。”</p>
她马上正色：“我不会的！”</p>
最终还是收下了。</p>
过了一会儿，脸上又露出笑容。</p>
“姐姐，你人真好，和我见过的贵族都不一样。那些人，一个个鼻子都翘到天上去了！没谁把我们当人看...姐姐是真正高贵的人。”</p>
我微微摇头。</p>
“我不高贵。”</p>
“说假话...姐姐可是黑发黑瞳呢...真好啊~还愿意和我这样的人说话。”</p>
艾丽仰起头，眼中流露的向往让人心疼。</p>
她才多大年纪，没有十二岁吧？可她已经懂得自己的卑微了。</p>
命运总是不公平的。</p>
“...艾丽，为什么会在...会在那里？”</p>
“嗯？姐姐是说孤儿院吗？”</p>
“嗯。”</p>
“嗯——，其实我本来是有家的，在可远的地方，我爸爸妈妈对我很好。可惜后来村里来了强盗，抢了吃的还要杀人，他们就都死了。不过没杀我...可能是觉得我太小了，放着不管也会死掉吧。后来教会的修女救了我...还是修士？反正不少人。那时候很小，已经有些记不清啦。”</p>
说完之后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我的回应，大概觉着奇怪，仰起脑袋望向我的脸。</p>
“...姐姐，你别难过啦！我现在过的可好了！真的...对了，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p>
看着她慌手慌脚，却异常认真的小脸，我舒展开笑颜。</p>
明明是自己的事，居然反过来安慰我，真是...</p>
“什么，好消息？”</p>
“姐姐知道我为什么去做新衣服吗？”</p>
“为什么？”</p>
“因为我就要去王城了！”说道这里，艾丽双眼满是憧憬，兴奋地攥起拳头挥舞两下，“姐姐还记得查尔斯先生吗？”</p>
“记得。”</p>
就是那个满嘴鄙人的绅士嘛，印象深刻。</p>
“下个月他又要过来了，这次被选中的是我和卢卡斯！我们要去卡塔洛玛啦！”</p>
小女孩忽然走到了前方，沿着道沿一蹦一跳，模样很是讨喜。</p>
卡塔洛玛，我记得是教会设立培养英才的地方，也就是说...</p>
“艾丽，恭喜你。”</p>
“咯咯！我都想好了，去了之后一定和特蕾莎修女好好修行，将来要成为一名圣洁的修女！”</p>
“艾丽，想当修女？”</p>
“嗯嗯！”</p>
小女孩转身面向我，背着小手向后迈步。</p>
“其实呢...我说了姐姐你别笑话我...我想当圣女的...我想向神明祈福，让世界上、所有~所有和我一样的孩子都能吃的饱饱的，这是我的梦想...嘿嘿。”</p>
她用手指抠抠侧脸，笑容里除了纯真什么也没有。</p>
“艾丽，了不起。”</p>
“嘿嘿。”</p>
听到我夸她，艾丽颇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脑袋。</p>
冬雪初晴，阳光正好。</p>
两道身影一大一小，一前一后，穿过无数街巷，从繁华走到破败。</p>
空气中弥漫着丝丝的腐臭，简陋的房屋修修补补，有的甚至连窗户都没有。坐在门口的老太太眼神浑浊，枯枿朽株。</p>
...之前从没有来过，都不知道寒冬之城也有这样的地方呢。</p>
不如说这样的地方哪里都有吧。</p>
“姐姐，你在想什么？”</p>
“没什么。”</p>
“对了姐姐，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p>
听到艾丽娅的问话，我思索片刻，对她浅浅一笑：“佩伊洛。”</p>
“诶？”</p>
可能是声音有些小。我望着她的脸，再次重复一遍。</p>
“我叫，佩伊洛。佩伊洛·古妮薇尔·冬之月。”</p>
“啊...”</p>
艾丽情绪有些激动，她攥紧了拳头。</p>
“姐姐，你果然姓冬之月啊，好厉害！我第一次和皇室的人说话！”</p>
“冬之月。没什么，厉害的。”</p>
“好厉害的！真的！”</p>
小女孩大概是想表示心中对于冬之月的敬仰，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做。手舞足蹈了一会儿，表情却忽然变的紧张。</p>
“佩伊洛姐姐，我、我可以将你当作朋友吗？”</p>
我笑了起来，抬手摸摸她的脑袋。</p>
“我们，是朋友。”</p>
“嘿嘿。”</p>
又穿过一条老街。</p>
“姐姐，艾丽觉得自己好幸福。”</p>
“为什么？”</p>
“嗯，因为...神明说...神明怎么说的？对了，什么为你关上了门，一定会打开一扇窗，就是这个意思啦！姐姐你看，我现在不仅可以去卡塔洛玛，还认识了姐姐你。我觉得，命运似乎对我特别眷顾呢。”</p>
有风吹过，撩起长发。</p>
“艾丽，一定幸福。要加油哦。”</p>
“嗯，我的目标可是圣女大人...姐姐，我们到了。”她指着前方一条残破的小巷，“这里就是鲍威尔街。”</p>
我皱起眉头，隔老远就能闻见腐败的味道。</p>
深吸一口气。</p>
“谢谢你。艾丽，你回去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