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皎洁如白玉的月色之下,沁人的凉风习习刮着,自碧茂的山谷溪流上方轻拂而过。
蜿蜒的河岸旁,有几只野鹿蹦跳着奔过,很快消失在沿河松林中。河岸的远方,高大的山
脊在夜色下延绵不绝,山脊下的空地间,燃烧的雷火此时已经灭了,焦黑的尸体横七竖八,死
状凄惨,分散在飘飞的灰烬之下。
不久,巡林的骑士们仓促返回了,他们望着被摧毁的营地沉默不语,有人惶恐警惕,有人
在尸体前跪了下来,双手握在胸前,低声祷告着。也有人追回了逃窜的角马,牵着仍然惊魂未
定的巨兽,走到只剩下黑色木架的驮车前,低头望着满地散落却无人问津的金币,小声呢喃着
,像是"谢天谢地"之类的话语。
与这边远隔十数里大山另侧,空旷的山谷之中,墨夜的虫鸣正此起彼伏,宛若颂歌,草
木在那样的歌声和风里沙沙沙"的响着。
倘若将视野拉地更远一些,便能看见在谷地间的一处高地上,有小堆的篝火正在熊熊燃烧
,两个不大的身影面对面困坐在篝火前,其中更小的一道手里攥着串有肉块的粗木枝条,在篝
火前耐心翻烤。
少顷,她见肉已经开始嵫嗌冒油了,便从放在一旁的小布袋里拈出盐巴,均匀酒在半熟的
肉块上,随后小手在琼鼻前扇了扇风,闻着飘进鼻间的香味儿,眼里放出些许迫不及待的目光
这肉正是不久前顺手猎来的鹿肉,而盐则是那女剑士身上本就有的,此时在火上烤的是比
较肥美的大腿部位,其他割下来的好肉都已经用鹿皮裹好,就丢在不远处着,准备留做这几天
慢慢享用。
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像这样现烤的新鲜鹿肉了啊
我如此想到,望着*劈里啪啦"燃烧的火光,怔怔的,竞是有些馋出神了,满脑子都是记忆中
鹿肉鲜美的口感和味道。
毕竟鹿这种动物,在东洲那样荒凉的环境里,是根本看不到踪影的。它们很大一部分只栖
息在富饶的西尔加亚土地,然而那年涝灾,让整个南境的野鹿差不多都被吃绝了,只有到逐渐
临近北境的地方,才难得发现它们的踪迹。
我一边烤着鹿腿肉,在心里期待感逐渐拉满的同时,蓦然间像是想起什么,抬头看一眼坐
在对面,抱腿兀自蜷缩着,已经不再说话、只盯着怀中长剑发呆的矮小女剑士。想了想,对她
说道:“所以,你其实并不是去追杀那几个流民孩子,而是打算给她们送些吃的,又或者指条活
路?”
那女剑士听到我的问话后,过两秒才给出反应,却是点了点头,——声不吭的样子.
所以说,她只是想杀那些骑士咯?
这家伙和教会有仇
但两年以前,她还是坚定站在安吉尔一边的人。
后来发生什么了吗?
“说说吧。
于是我又问她:"之前在松林的时候,你说你和我一样,是被教会背叛了。这是怎么回事?
那女剑士沉吟片晌,没有说话。
我忍不住蹙起眉头:“怎么,不想说?”
随后翻一翻手里的肉,将另一面靠近火簇,继续耐心烤着,接着便看到女剑士缓缓摇头:“
只是,不知道该从哪说。
她将剑柄在怀里掉了个方向,然后抱的更紧了:“前年我监视过你,看到过你那股黑
色的力量。你杀小丑的时候,我在附近是奉命行事。”
“他们让我看着你的"
说着,女剑士顿了顿,似是有些犹豫,还想说些什么,但却并没有说出口的感觉,又过了
几秒钟,努力斟酌好语言之后,这才再次开口:“我并不聪明.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原因。别
时候,只是让做什么就做了,有俸禄拿,做的好还有额外的报酬,对我来说这样就足够我只
擅长杀人搏命,所以他们都叫我剑鬼。我是教宗骑士,也是专杀叛逃教宗骑士的人.”
“停停停——”
我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了她:“我只是问你为什么被教会背叛,对你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没
兴趣,用不着告诉我那些。”
“对不起"
女剑士低头道歉了:"我、不太会和别人说
她有些怕我。
但看起来倒也不是怕我会杀了她,这不是一个惧怕死亡的人,可也的确在我面前表现的有
点畏畏缩缩.刚才交手杀人的时候可没有这样的感受。那时的她果断利索,完完全全就是个冷
血杀手,现在却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我能感觉到她是不愿意说话的,却努力在组织语言,强迫自己和我交流。
是因为当年的事情而感到内疚吗?
又或者真的只是单纯的与人交流困难
反正说话也磕磕绊绊,没什么逻辑可言假如没有刚才的事情,我不认识她是谁,可能就
只会当她是个朴实腼腆、没怎么见过世面的乡野村姑,所以遇到生人会怯。
可她真的是教宗骑士
“如果我想的没错,你已经不再为教会做事了,对吧。是谁让你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是安吉
尔吗?
我接着问她,但心里或许已经有了答案。
“安吉尔"
女剑士呢喃着他的名字,眼眸里闪过一丝恨意,不加掩饰:“不,动手的不是他是安斯艾
尔大主教。就在你与那怪物同归于尽之后,他和几个穿黑袍的设下埋伏,想杀我灭我不聪
明,但也不蠢,能看的出来,这是一开始就计划好的我向来只拿钱办事,但那一次,他们根
本就没打算付我报酬。”
“因为不想付你报酬,所以就要杀你灭口?啊我明白了,是因为你见到过我的力量吧
也不确全
“还有什么原因?”
“雄鹿镇的"
雄鹿镇?"我微微一愣。
“嗯那些活下来的,也都被杀了。“
说到这里,女剑士又顿住了,犹豫许久,随后才像是下定决心:“我,有过参所以也动
手了杀掉那些无辜的人,是我当时接到的指令
哦。
这一瞬间,心脏似乎猛地收缩了一下。
恍惚中,自己曾经跪在业火燃烧的废墟里,望着尸体无力低泣的画面,在脑海悄然闪过。
这可真是
出乎意料,但此刻蓦然回想起来,好像也该在意料之中。
她居然敢在我面前承认,主动说起这些
“你为什么会做那样的事。
我面无表情,盯着她淡声问道,漠然的眼眸里,杀意隐约流露而出了:“因为你只会听话?
还是有一笔不菲的报酬可拿?你很喜欢钱么。”
“我很需要钱,为我母亲治病"
“这就是你的理由?”
女剑士不说话了。
“呼——"
我望着她,长吐出一口气:“听起来,我刚才如果就那样杀了你,倒也算是为民除.我现
在又有些想杀你了,你可有什么怨言吗。
她抱着剑,仍然低头不语。
以为不说话就能逃避什么吗
“我再问你。既然你那么想要钱,那刚才的金币为什么不拿?”
我开始冷笑,蓦然间,却听到女剑士呢喃出声
我母亲死了。
那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只是低垂的脑袋隐藏在昏暗的火光里,我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