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休想与段成世分手之后,心中所想,全都是如何让黄九婴消气,他一路小跑,直奔城西的小报恩寺而去。
远远地能够望见寺院的高墙,终于追上了黄九婴,陈休想大声喊道:“九婴,九婴,等等我,等等我。”
空弦听见喊声,回头一看,脸上登时露出痛苦、无奈、厌恶的神情,嘴里说道:“你这个人好生无礼,为何对我纠缠不清呢?”
“九婴,九婴,我错了,你原谅我吧。”陈休想一脸的讨好。
“跟你说了多少次,我不是黄九婴,我的法号名叫空弦。”空弦怒道。
“空弦,空弦,你是空弦。”陈休想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叫什么都行,只要你搭理我就行。”
空弦翻个白眼,恶狠狠地说道:“世上竟有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陈休想喘了一阵粗气,挺直腰,一脸真诚地说道:“我曾经亏欠了你,我一定要好好补偿你才是。不然的话,良心上过不去。”
空弦眨眨眼,寻思了一阵,冷冰冰地问道:“你跟我说实话,三年前,官府派兵去悦澜山,你是不是做了内应?”
陈休想一愣,愕然道:“不不不,我绝不可能做出那种事情的,你误会了。我所说的亏欠,是你过去曾经替我死过一回。不不不,是未来,你替我死过一回。我要报答你。”
“你……你是个神经病吧。什么曾经,什么未来,无聊透顶,不知所云。”空弦不再理会陈休想的纠缠,径直走到小报恩寺的门前,迈大步进了寺院。她对守在门口的一位迎客僧说道:“师兄,拦住后面那个人,他对我不怀好意。”说罢,头也不回,径直进了寺院。
待陈休想后脚跟着,想要追进寺院,却被那个迎客僧伸手拦住,双手合十,缓缓说道:“阿弥陀佛,佛门清净之地,施主请止步。”
“我是烧香的香客,为何拦我?”陈休想梗着脖子说道。
迎客僧不慌不忙地说道:“若是烧香,请施主初一十五再来,平常的日子,是寺里僧众诵经学佛的时间,请勿打扰。”
“我……我……我是来剃度当和尚的,能不能进寺院?”陈休想为了能进寺院,满嘴胡说八道。
迎客僧还是不慌不忙地说道:“请问施主,你是什么学问?秀才?举人?进士?三甲?二甲?一甲?探花?榜眼?状元?”
“我……我……我是童生,明年就去考秀才。”陈休想平日里不学无术,哪里参加过什么科举考试。
迎客僧听闻此言,登时把脸沉了下来,冷冷地说道:“施主,不好意思,我们寺院只收秀才及以上学历的人才,你的学问太低,不能入寺当和尚。”
“我……气死我了。”陈休想被噎的说不出话来,他双手叉腰,挠挠后脑勺,问道:“大和尚,你在小报恩寺负责守门迎客,请问你是什么学问?”
“我?我不识字。”迎客僧大大咧咧地说道。
“那你为何能当和尚?”陈休想怒道。
“我不是和尚,我是附近村子里的村民,白天在小报恩寺讨碗饭吃,晚上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迎客僧冲陈休想挑了挑眉毛。
“这个职位,寺里还有吗?我也想干,不给工钱都行。”陈休想说着,踮着脚向寺里观看。
“小施主,听我一句劝,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尼姑娃。”迎客僧说道:“快走吧,再不走,我要使用武力了。”迎客僧怒道。
“怎么着?你还想打我吗?”陈休想摆个无赖的姿势。
迎客僧见此情景,轻轻地三击掌,眨眼的功夫,从他的身后,冒出来六七个十多岁的光头小和尚。冲到陈休想的面前,摆出各种的造型,嘴里喊着:“小报恩寺十八铜人。”
陈休想大大咧咧地说道:“你们哪有十八个人,骗我不识数吗?”
话音未落,一群小和尚一拥而上,将陈休想围在其中,抓胳膊抱腿,举过头顶,架着他往外就走。
陈休想被举在半空中,气急败坏地说道:“昨夜我来小报恩寺,如入无人之境,这天一亮,从哪里冒出来这么多的小秃驴呢?”
一个小和尚说道:“我们都是附近的村民,我们卯时之后才来寺里上工,黑天看不到我们,那是正常。”
几个小和尚将陈休想架到离寺院百步之外的一棵大槐树下,重重的摔在地上。
陈休想揉着屁股,呲牙咧嘴地说道:“你们这些和尚?待人这般粗暴,对得起身上的这身僧袍吗?”
一个小和尚说道:“小子,你应该庆幸,现在是我们的上工时间,若是傍晚时分,我们脱了身上的僧袍,你就惨了。快走吧。别给我们找麻烦。”
陈休想坐在大槐树的树下,双手托着下巴,冥思苦想,该如何混进寺院,寻思了一阵,忽然间眼前一亮,自言自语道:“我真是糊涂,怎么忘了二道长教我的隐身咒。”
他从地上蹦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双手结印,口中念个口诀,真的隐藏了自己的肉身,皮囊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休想十分地开心,蹑手蹑脚跑到小报恩寺的门前,看见那个迎客僧躺在一张太师椅上闭目养神,心中十分地来气。伸手入怀,摸出一枚铜钱,随手丢在地上。发出“叮当”一声脆响。
那迎客僧听见动静,睁开眼睛,一眼瞥见落在地上的铜钱,直起身,四处张望了一下,见没有人,伸手去捡,哪知手掌还没有触到铜钱,却被人重重地踩了一脚。
“哎呀,好痛。”迎客僧四处张望,没有发现人影,他不死心,伸手又去捡铜钱,又被人重重的踩了一脚。如此三番,迎客僧嘴里喊着“邪门”,再也不敢伸手去捡那枚铜钱。
陈休想出了胸中怨气,心满意足,离开门房,大步流星地向寺院后院走去,他不知道黄九婴的禅房在何处,只好漫无目的地四处寻找。来到后院的一处凉亭,却见智贤大和尚在与一位三十出头的和尚对坐下围棋。
陈休想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只听智贤说道:“慧明,为师问你,你说该如何处理胭脂林的事情?”
对面的和尚说道:“师父,前些时,那个落枫观的陈清堂带着他的徒弟张茯苓来寺中做客,名为以诗会友,实则是展示实力,耀武扬威。徒弟心中十分的憋气。”
智贤笑道:“慧明我徒,你有没有认真听为师的问话?为师问你该怎么处理胭脂林的事情,你如何说到了落枫观?”
慧明气嘟嘟地说道:“依徒儿所见,那胭脂林的狐妖并不是真心想要攻打骸骨陵,只是装装样子,听闻落枫观的老观主景元子阳寿将尽,方圆百里之内的妖狐鬼怪都在蠢蠢欲动,那个胭脂林的曲游拓是景元子的死忠,胭脂林的二号狐妖胡念娇跟陈清堂暗中勾结了很久,骸骨陵的寇岭在世的时候,是落枫观的那个女道士——施孝颜的表叔,有一定的血缘关系。表面上看,是胭脂林与骸骨陵的纷争,实际上是陈清堂和施孝颜将来谁当下一任落枫观观主的博弈,落枫观里还有一个祖人山,一直韬光养晦,不露声色,据说,落枫观里现在乱成了一锅粥。那个老观主一生豁达、远见,但是在选继承人的问题上,真是走了一招臭棋。”
智贤禅师不动声色地问道:“为师问你,你希望谁来做落枫观的下一任观主?”
此时的落枫观外的小树林中……
“真是奇怪。”步香辰四处张望了一下,自言自语道:“这小子跑哪里去了,为何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了。”
“师兄,你在嘟囔什么?”小师妹万心安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步香辰整理一下衣服,对小师妹说道:“咱们走吧,别让师父他老人家等着急了。”
“好。”万心安跟在步香辰的身后,两人离开枫林,进了落枫观,直奔师父陈清堂的屋中。一进门就见陈清堂与祖人山师兄弟二人并排而坐,脸上怒气未消,像是刚刚发生过一次激烈地争吵。
“师父。”步香辰在陈清堂的面前,不敢有丝毫的造次,恭恭敬敬地拱手施礼。
陈清堂挥挥手,说道:“幻海,我且问你,在骸骨陵的时候,你为何不战而退,导致我们落枫观在鬼狐心中的形象大打折扣。我问你,你要做什么?”
步香辰低着头,有气无力地说道:“师父,徒儿只是觉得没有意思,出生入死那么多年,这么拼到底为了什么!”
陈清堂一声叹息,缓缓地说道:“你这个孩子,样样都好,就是性子太过偏激,过去了这么久,还在为落选容若堂堂主的事情耿耿于怀吗?”
步香辰反问道:“师父,不应该耿耿于怀吗?”
陈清堂劝慰道:“先学做人,再学做事。你自己不好好想想,那么多的师兄弟不选你,把选票投给了别人,这本身不说明问题吗?”
步香辰冷笑一声,说道:“一群井底之蛙,会选鲤鱼做他们的头目吗?”
“混账。”陈清堂大怒,拍着桌上怒道:“你长本事了?敢跟师父犟嘴了。”
步香辰转过身,背对着陈清堂,用手拍拍自己的后肩膀,嘴里说道:“师父,您看。”
陈清堂一愣,问道:“我看什么?”
步香辰淡淡地说道:“徒儿的翅膀已经变硬了。”
陈清堂暴怒,对躲在门外小心张望的万心安说道:“你把这个不知死的东西,给我拖下去,关进后院的柴房之中,一日只给他送一顿饭,让他好好反省一下。”
步香辰拱拱手说道:“多谢师父。”说罢,转身就走,拉着小师妹的手,嘴里说道:“你快跟我来,把我锁进柴房中。”
目送着陈清堂与万心安离开,陈清堂好似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在椅子之上,嘴里说道:“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自己从小带大的徒弟,都敢给我这般说话了。”
祖人山不动声色地说道:“其实,小幻海说得没错,那个容若堂堂主的位置就应该是他的,不知道二师兄怎么想的,非让他徒弟出了选那个堂主,他自己都不会道术,教出来的徒弟,又能会什么呢?师兄,这个事情,其实是你的不对,若是我自己的徒弟受了这般委屈,我一定替他出头,主持公道。”
陈清堂瞥了师弟一眼,冷冷地说道:“此处是我的卧房,你若是想主持公道,不妨去师父他老人家的茅草屋说道说道。不必在我这里煽风点火。”
“好心当成驴肝肺,我还能说什么。”祖人山站起身,往外就走,行至门口处,止住了脚步,说道:“师父他老人家这一次病得不轻,外界都在传闻他的阳寿将尽,鬼狐之流蠢蠢欲动,此次胭脂林的曲游拓带了三千藤甲兵去征讨骸骨陵的寇岭,就是一个开始,若不能及时解决,只怕今后棘手的事情会层出不穷。师兄好好地寻思一下该怎么应对吧,毕竟,师父一死,你就是落枫观的新任观主了。”说罢,祖人山离开了陈清堂的卧房。
陈清堂眉头紧锁,背着手,在屋中转来转去,他寻思了半天,穿戴整齐,出了屋,直奔后院,走到师父景元子居住的茅草屋门前,陈清堂止住脚步,清清嗓子,低声喊道:“师父,师父,徒儿清堂想要见一见您老人家。”
过了好久好久,茅草屋中传来“哼”的一声,之后,老观主景元子在屋中说道:“进来吧,清堂。”
陈清堂迈步进了屋,屋中光线不好,借着昏暗的煤油灯光,只见景元子盘腿坐在蒲团之上,骨瘦如柴,行容枯槁,状态萎靡不振。
“师父。您老人家的病,好点了吗?”陈清堂两眼含泪,问道。
“为师,可能要开始一段新的人生旅途了。”景元子说道:“不知道下一次做人,会遇到哪些人,哪些事。说实话,有些期待。”
“师父不会离开我们的,师父一定会长命百岁的。”陈清堂的眼泪流了出来。
景元子笑道:“死亡只是这一段旅程的终点,将皮囊交还给苍天,了结这一世的恩怨情仇。给灵魂选择一个新的皮囊,为下一世的为人做好准备,也不知道,下辈子,为师还能不能遇到你。”
陈清堂抹了一把泪水,哽咽地说道:“师父,徒儿真的舍不得您走,离我们而去。”
景元子笑道:“为师走后,你有何打算?”
“这……”陈清堂沉吟不语。
景元子鼓励道:“但说无妨。”
“师父,徒儿想跟师父借一样法宝。”陈清堂吞吞吐吐地说道。
“什么法宝。”景元子问道。
陈清堂说道:“师父,最近一段时间,两个师弟,一个师妹,时时刻刻寻我的麻烦,碍于情面,我这个做大师兄的,也不好跟他们较真。落枫观的外面,危机四伏,胭脂林的狐妖和骸骨陵的鬼兵已经开战了,小报恩寺的和尚也在伺机而动,觊觎落枫观的统治地位。这些日,徒儿疲于奔命,快坚持不住了。师父能不能将您的观主石牌借徒儿带几日,我拿着这面石牌,可以安抚各位师弟,师妹,方圆百里之内的鬼狐仙怪,见到这一面石牌,也会退避三舍。等徒儿将这些事情处理妥当,立刻将观主石牌还给师父,绝不动半点非分之想。”
“一块小小的石头,真有这么大的威力吗?”景元子目光呆滞地望着大徒弟,不动声色地说道:“徒儿,你觉得,有了这面观主石牌,你就可以解决眼前所有的困境吗?”
“一定可以的。”陈清堂信心满满地说道:“有些事情,难就难在名不正,言不顺。有了观主石牌,好多难题都会迎刃而解。
“这个……”景元子低下头,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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