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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孽缘
    三更半夜,步香辰带好随身的物品,离开落枫观,随邹半尺来到他的家中。

    刚一进门,却见一个三十出头的女子,披头散发,哭哭啼啼,扑了上来,一把抱住邹半尺的大腿,嘴里不住地说道:“老爷,我错了,饶了我吧,从今以后,我一定严守妇道,您可千万别写休书啊!”

    “滚开!”邹半尺一脚将那个女人踢到一旁,嘴里骂道:“趁早离开,走得晚了,棍棒伺候。”女人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步香辰冷眼旁观,一言不发。

    “道长,这里便是我家,您瞧一瞧,驱鬼需要什么物品,尽管说来,家中应有尽有。”邹半尺对步香辰说道。

    步香辰摆摆手,说道:“不必,该带的,贫道都带着了。”他背着双手,在邹宅转了两圈,最后在一处花坛前止住脚步,老道盯着那处花坛,良久不语。

    邹半尺立着后面,见此情形,额头的汗水,登时冒了出来。从袖中取出手帕,擦抹额头的汗水。

    步香辰回过头,望了一眼邹半尺。邹半尺报以尴尬的微笑。

    老道解下身上的褡裢,从里面取出一只瓷碗,装满大米,米如小山状。又取出四支香,叉到米上。点燃香,瞧了瞧四支香燃烧的形状,最后取出四张黄钱纸,一把火烧了,双手结印,口中念个招鬼咒。

    忽然间一阵阴风吹过,一个四十多岁,七窍流血的妇人鬼魂,从花坛的地底钻了出来。

    那个妇人将步香辰上下打量一番,凄凉地声音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将我招出来?”

    邹半尺与那个坐在地上哭泣的后妻都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忍不住向后退了几步。

    步香辰回过头,问邹半尺:“这个魂魄可是你的亡妻?”

    “正是!”邹半尺颤抖着声音说道。

    步香辰又问:“在落枫观中,你不是说,你的前妻是病逝的吗?为何七窍流血,这般模样?”

    邹半尺结结巴巴地说道:“道长,天地良心,我真的没有害死我的前妻,是她自己想不开,这件事,与我无关。”

    步香辰扭回头,问那七窍流血的妇人:“贫道问你?你为何这般死相,为何不离阳间,去阴司衙门报道?”

    妇人怒道:“这件事,与你何干?”

    步香辰微微一笑,摊出左掌,口中念个咒语,一团蓝色的火焰,熊熊燃起。

    那妇人见到这团陡然升起的火焰,大惊失色,脸上露出恐惧的神情,赶忙跪地求饶道:“道长饶命,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言语冲撞了道长,罪该万死,道长大人有大量,莫跟我一般见识。”

    步香辰抖了抖手,掌心的火焰消失不见,嘴里说道:“有什么委屈,尽管说出来,贫道力所能及之事,能帮你一定帮忙。”

    妇人听闻此言,跪地大哭,哽咽着说道:“道长,你可要给我做主啊!”

    步香辰说道:“别急,慢慢说来。”

    妇人抹了一把眼泪,指着邹半尺说道:“道长,你可知晓,这个男人,乃是这世上最薄情之人。”

    邹半尺一脸的尴尬,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嘟囔道:“你不要血口喷人。”

    妇人不理他,对步香辰说道:“道长,你可知道,这个男人,二十五年前,穷得连饭都吃不起。凭着满嘴的花言巧语,骗取了我的芳心。我忤了父母的意,与他私奔,从家乡逃出来,嫁给他为妻,二十年间,我陪他起早贪黑,日夜的苦干,好不容易,建成了眼前这份家业。衣食无忧,日子体面。可是,男人有钱立刻就变坏了,他跑去茶楼听小曲,认识了眼前这个贱女人。狗男女勾搭成奸,一拍即合。开始时,邹半尺这个狗贼在外面买了个宅子,养着这个小贱人。后来,这个小贱人说自己怀了邹家的种,要名正言顺地进邹家大门。邹半尺这个狗贼,跟我商量,让她进门做小,我想这么多年,我只给他生了三个女儿,实在是理亏,便咬着牙同意了。谁知道,这对狗男女见我好说话,便得寸进尺,小贱人对邹半尺说,打死不做小,若要想让她进门,必须明媒正娶。这个狗贼,竟然答应了,一纸休书,丢在了我的面前,让我立刻离开邹家。这么多年的夫妻,到头来,落得这般下场。道长,您能体会我的心情吗?”

    步香辰点点头,十分诚恳地说道:“我能体会。”

    妇人伤心欲绝,继续说道:“我与邹半尺刚刚成亲的那个时候,穷得住窝棚,连窝窝头都没办法吃饱,这么多年的苦日子,到最后,换来一纸休书。道长,若是这件事摊在您的身上,您会怎么做?”

    “我可能会杀了这个负心汉吧。”步香辰回过头,瞥了一眼邹半尺,淡淡地说道。

    妇人说道:“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我做不出那等绝情之事,在他写了休书的那天夜里,我服下四两皮霜。含恨而死。道长,我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这个男人为何就不要我了呢?为何曾经的深情之人,今日会变得如此的绝情?”

    “哎……”步香辰一声叹息:“这世间的情谊千千万,有的夫妻可以白头到老,一世情缘,有的夫妻却是情深缘浅,半生情缘,有的夫妻露水之缘,缘分尽了便各奔东西。”

    “道长,我想不通,我太痛苦了。”妇人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呜呜的哭泣。

    步香辰回过头,问邹半尺:“这间宅子里,有个枉死的冤魂,你们两口子,为何住的如此的心安理得。”

    “这个……”邹半尺两手一摊,嘴里说道:“她是服毒自尽,并不是我害死的她。虽然她总是出现在我的梦中,也只是不停的哭泣而已。因此,从前,我也没太在意。哪里知道,她的心中有这么大的怨气。”

    步香辰又对妇人说道:“本来,阴司对你这样的自尽之人就看轻三分,若是你自己不去阴司报道,讨一个转世的名额,你的魂魄将一直飘荡在人间,永世不得超生。这样,真的好吗?”

    妇人双眼望着邹半尺,咬着牙说道:“道长,我放不下心中的怨恨,我真的想不通,他为何会这般对我。”

    “哎……”步香辰一声叹息,从随身的褡裢中,取出一面铜镜,冲妇人招招手,嘴里说道:“你来瞧瞧这镜中景。”

    妇人的魂魄听罢,飘到步香辰的身边,低头向镜中观瞧,不看还好,一眼望去,脸上的表情登时僵住了。

    “莫着急,慢慢看。”步香辰双手托着铜镜,对女鬼说道。

    女鬼“嗯”了一声,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镜中。那里面有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与一个放牛的少年,相识、相恋,两人海誓山盟,发誓永不分离。可是,后来少女到了婚嫁的年龄,媒婆登门说亲,撮合她与同村一个地主家的儿子成亲。

    少女开始时,拒绝得直截了当。少女的父母见过媒婆拿来的聘礼单子,彻底地动心了,轮番上阵,做女儿的思想工作。后来,地主家送来了绸缎、首饰、胭脂水粉,都是少女从来没有见过的好物件。少女也动心了,于是松口答应了这门婚事。

    迎亲那一日的前夜,放牛娃翻墙潜入少女的家中,要带她私奔,远走他乡。少女哭着拒绝了,嘴里说道:“今生有缘无份,只好来生再做夫妻。”

    放牛娃不死心,拽着她向外走,少女大哭大闹,惊动了她的家人,少女的父亲、哥哥将放牛娃围在当中,好一顿毒打。

    放牛娃满脸是血,倒在地上,气喘吁吁,他问少女:“你是真心愿意嫁给地主的儿子吗?”

    少女流着眼泪,说道:“嫁入他们家,一生衣食无忧,若是跟了你,你又能让我过上什么样的日子呢?”

    放牛娃点点头,什么也没说,爬起来,转身离开了。

    第二日,少女如约嫁入了地主家。放牛娃站在村口,望着迎娶的队伍,悲愤难当,却是无可奈何。

    一晃过了四十年,少女变成了老妇,一场大病,撒手人寰,魂魄离开皮囊,去了阴司。牛头马面给她带上手铐脚镣,对她说道:“有人将你告了,随我们去见阎罗王大人。”

    老妇被带到阎罗王大人的大堂之上,发现堂上跪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非是旁人,正是老去的放牛娃。

    放牛娃看到老妇,情绪变得激动起来,声泪俱下,哭诉道:“阎罗王大人,就是这个女人,背信弃义,言而无信,她曾许我相伴一生,后来却贪图富贵,嫁作他人妇。可怜我一生孤苦,无人陪伴。求阎罗王大人做主。”

    阎罗王大人看过老妇的卷宗,眉头紧锁对她说道:“月老牵红线,撮合人间的男女结为夫妻,可是前些时,月老生病,财神替他拴了几日红线,因此,人间乱了章程。你这个女人贪图富贵,亏欠了这个男人,理应受罚,你可有异议?”

    老妇跪在地上,说道:“任凭阎罗王大人发落。”

    阎罗王大人点点头,扭过头,问放牛娃:“这件事,你要怎样的补偿?”

    放牛娃咬牙切齿地说道:“转世为人,我要变成有钱人。”

    阎罗王大人点点头,说道:“可以。”

    放牛娃又说:“我要这个贪图享乐的女人陪我吃苦。”

    阎罗王大人仍旧点点头,说道:“这个也可以。”

    放牛娃恨恨地说道:“我要让这个女人尝一尝被人背叛的滋味。”

    阎罗王大人再一次点头,说道:“这个要求,也不过分。万般带不走,唯有业随身。这辈子,她亏欠了你,下辈子,让她好好地补偿你。”

    “多谢阎罗王大人。”放牛娃跪地谢恩。

    过堂之后,牛头马面带着老妇来到一片一望无际的树林前,寻觅了好久,在一棵树前止住了脚步。老妇见那颗树上结了许多红色和黑色的果子,树干之上挂着一块木板,自己的名字竟然刻在木板之上。

    “两位大人,这是什么意思?”老妇好奇地问道。

    牛头说道:“这颗树名叫因果树,这树上结的红果子,是你这一生,种下的善果,这树上结下的黑果子,是你这一生,种下的恶果。”

    马面一伸手,从树上摘下一个最大的黑色果子,送到老妇的嘴巴,吩咐道:“吃了它。”

    老妇不敢违背马面的意愿,三五口,吞下了这个黑色的果子,之后,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为何让我吃这个果子?”

    牛头冷笑一声,缓缓说道:“世间险恶,去人间走一遭,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陷阱、面对无数个过得去的坎,还有一个过不去的坎。你是何等性格,你就会在哪一种陷阱面前栽跟头,那都是命中注定的。你刚才吃得那个果子,会在你三十八岁的时候,发挥作用,能不能迈过去那个坎,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此乃天机,我们也不敢泄露太多。”

    老妇不敢再问,随着牛头马面往前走,离开了幽冥界,进入人间,来到一户富商家门前,牛头马面止住脚步。

    牛头说道:“人这一生,吃苦与享福相辅相成,你这一次来投胎,起点还是不错的,好好享受这短暂的美好童年吧。”说罢,将老妇用力一推。

    老妇投胎进入一个产妇的肚中,之后,一个白白胖胖的女婴呱呱坠地。

    女婴渐渐长大成人,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少女在十六岁这一年,遇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放牛娃,不知何故,少女在见到那个放牛娃的第一眼,便春心荡漾,一见倾心。两个人相识,相恋,最后私奔远走高飞,来到了望舒县。少女陪着放牛娃白手起家,艰难创业,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吃紧了苦头。最终,放牛娃变成了一间绸缎庄的掌柜的,苦日子终于到头了。就在女人三十八岁,人老珠黄的这一年,放牛娃却与茶楼之中的一个唱曲女勾搭在一起,后来,放牛娃竟然要将唱曲女迎娶进门,为此,他写了一纸休书,丢在女人的面前。

    就在那一刻,女人只觉天旋地转,胸中巨痛无比,她低下头,看到自己体内那个黑色的果子开始迅速地膨胀,只听“啪”的一声,果子碎成八瓣,黑色的液体散满全身,女人忽然间觉得万念俱灰,没有了活下去的勇气,于是,鬼使神差一般,去药房买了四两皮霜,张开嘴,一饮而尽。

    “你……看明白了吗?”步香辰收起了铜镜。

    “看明白了。”女鬼泪流满面,哽咽着说道:“也就是说,我前世亏欠了他,今生的遭遇,只是为了补偿。”

    “想得通吗?”步香辰问道。

    女鬼咬着牙问道:“我的因果报应结束了。邹半尺这一世亏欠了我,下一世,他会有报应吗?”

    步香辰凑到女鬼的耳边,小声地说道:“你瞧他新迎娶了这个后妻,报应还用等到下辈子吗?”

    女鬼恍然大悟,开怀大笑道:“对对对,道长说得对,我怎么没想到呢?哈哈,这一次,他来得是现世报。”

    步香辰说道:“以怨报怨,一不小心,就会陷入下一场因果之中。看淡了,就跳出来了。”

    女鬼感慨道:“难怪出家人都不进女色,原来早就看破了红尘,不触碰,就不会有因果发生。”

    “下一步,想怎么做?”步香辰问道。

    女鬼跪在地上,给老道磕了三个头,诚心诚意地说道:“多谢道长的点化,我对人间再无留恋,我这就去阴司报道,听候阎罗王大人的发落。”

    “不错。”步香辰伸手,从褡裢中摸出十几个纸元宝,一把火烧了,女鬼的面前登时出现了一大堆金元宝。

    “路上打点拦路的小鬼,这些元宝用得到。”步香辰说道。

    “多谢道长。”女鬼收下了元宝,回头望了一眼邹半尺,冷笑一声,什么都没有说,遁入地下,消失不见了。

    步香辰背着手,来到了邹半尺的后妻面前,笑吟吟说道:“接下来,该处理你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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