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来听听。”苏冉笑道。
曲阳挪动了一下小板凳,又离师姐近了一些,开口说道:“师姐可能知道,我是被那城隍庙的三当家——杜秋泽招进去的,当时,他找到我,对我说,每一日去城隍庙的香客络绎不绝,好多人是为了给生病的亲人祈祷求福。现在的庙中缺一位精通医术的高手坐镇,问我有没有兴趣。一个月给我十两银子的薪俸,年底若是香火收入好,还有五十两到七十两银子的分红。
师姐,你是知道我的,我跟师父学了一身的医术,立志悬壶济世,救死扶伤。城隍庙是望舒县百姓心中的信仰殿堂,若是能去那里谋一份差使,一定能实现我的狐生理想与追求。
我说修道之人,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城隍庙是方圆百里内最好的修行之地,不给钱,我也愿意去。
于是,我与那杜秋泽签了一份为期两年的劳务文书。
之后,我关闭了胭脂林的医馆,带着儿子游拓去了城隍庙,师弟虽在鬼妖界的名声不小,在人间界,知道我医术的并不多。但是,医术这门手艺,病人送到你的门下,躺着进来的,经过你的医治,自己走着出去了,用不了多久,就会名声大震。
我去城隍庙,一般的小病根本不接,治好了,也显不出我的手艺。那种病入膏肓,寻遍名医,束手无策的病人,走投无路,来城隍庙求神问卜。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找到我,我才出手相救,救好了十几个这样将死的病患,我的名声在望舒县传播开了,鼎盛时,十个香客中倒有六个是来拜我的。
凡人啊,想不通他们为何那样的怕死,生老病死乃是人生常态,难道说,怕死就能不死了吗?
我去城隍庙的第一年年底,杜秋泽给了我一百二十两银子的薪俸,还有四十九两银子的分红。
杜秋泽有些愧意地对我说:先生,您别见怪,虽说这一年,您给城隍庙赚到了上千两银子的收入,可是,城隍庙养着上百号的道士,日常开销,吃穿用度,每日的消耗是惊人的,所以,差您一两银子,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我笑了笑,开口说道:若论赚钱,我在胭脂林自己开诊堂的时候,比在这里赚得多,钱财对我来说,只是浮云。多一两银子,少一两银子,我不在意。若是城隍庙的开支太大,我的那份工钱和分红完全可以不要的。
杜秋泽又对我说:先生,我有一件私事想要求您,不知道您能不能赏我一个脸。
我听他这般说,心知应该不是什么好事,却也不愿得罪他,于是开口说道:杜道长有什么事,尽管说来,只要是力所能及之事,自然全力以赴。
杜秋泽说道:是这么一回事,前几日,我俗家的堂弟找到我,对我说,老家的庄稼今年招了蝗灾,粮食减产,村里的百姓明年开春就要揭不开锅了。求我救济他们。我只是一个出家人,看破红尘,两袖清风,拿什么救济呢。
堂弟对我说,虽然粮食招了灾,但是,村里的粮仓里屯了一万斤巴豆,那是前年丰收存下来的一点余粮。可是巴豆不能当饭吃,若是能将库存的巴豆卖出去,换成银钱,买来粮食,也许能帮村中百姓渡过难关。
我听杜秋泽这般说,越听越是迷惑,于是打断他的话,开口说道:杜道长,您有话直说吧,需要我做什么呢?
杜秋泽说道:先生开馆行医,能赚到的钱终究有限,为什么呢,毕竟人群中的病人只占少数,先生行医这么多年,可听说过一个词,叫做养生。这个养生好啊,男女老少,有病没病,都能养生。
这一次,我听明白了,他是要借我之名,帮他推销巴豆。开始时,我是想拒绝的,可是,后来转念一想,一则在他的手下做事,不好得罪他,二则帮他老家的村民卖出巴豆,购买粮食,渡过难关,也是功德一件。于是,我最终答应了他。”
苏冉听到此处,忍俊不禁,抿着嘴笑道:“第一次听说,能用巴豆养生。”
“师父,这件事情,我是有耳闻的。”陈景元插嘴道。
“是吗?你听说过?”苏冉笑道。
“前两年,我听父亲说起过这件事。”陈景元说道:“那阵子,望舒县的市面上流行着一本书,名叫《把吃出来的病拉出去》。男女老少,士农工商,不管识不识字都买一本放在家中,我们家还有一本,是我父亲买回来的,据说作者是城隍庙的一位神医所著,这本书的核心观点就是,人之所以生病,是应了那句古话,叫做‘病从口入’,大多数的病症,是因为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这才引发了疾病,怎么办呢,这个时候,就要把脏东西,对人体有害的东西排出体外,所以,每个人隔个三五天,要吃一次巴豆,造成腹泻,将体内的毒物排出去。那一阵,我娘亲跟中了邪一般,隔几天就买一斤巴豆回来煮汤,真是一段不愿回首的往事,每天肚子咕噜噜,咕噜噜地叫个不停,屁意来袭的时候,也不敢放屁,因为你不知道,那只是一个屁,还是连着一泡屎。赌赢了,只是肚子稍稍舒服一些,赌输了,一条新裤子就废了。”
“你怎么这么恶心!”苏冉一脸厌恶地说道。
陈景元继续说道:“我爹爹对我说,这个事情的背后黑手绝对是个高手,为什么这么说呢?我爹爹是买卖药材的,这本《把吃出来的病拉出去》问世之前,一斤巴豆的价钱是一文钱,这本书问世之后,一斤巴豆的价钱涨到四十文钱,而且,去晚一步,根本就抢不上。我爹爹说,这个事件持续了一个月的时间,望舒县的百姓一共购买了二十万斤巴豆。那个幕后黑手足足赚了上千两银子。后来,县城之中,有两个古稀之年的老人服用巴豆过量,一命呜呼。这件事引起了县衙门的注意。据说后来,有差役去了城隍庙,抓走了那个写书的神医。之后,事态就慢慢平息了。时至今日,我家的柜子里还存着五六斤没有吃完的巴豆。”
苏冉听罢陈景元的讲述,扭头问曲阳:“师弟,后来,发生了什么?”
曲阳咬咬牙,恨恨地说道:“后来,我被抓进了县衙大牢,我跟大老爷说,这是杜秋泽指使我做的。大老爷将杜秋泽传唤到县衙,那个狗贼却说,卖巴豆是我的个人行为,与他没有一文钱的关系。而且,我只是个借城隍庙卖药的狐妖,并不是他们的内部人士。我的所作所为,城隍庙概不负责。”
“后来呢?”苏冉听到此处,眉毛立了起来。
“后来,我在望舒县的县衙大牢蹲了大半年。”曲阳一声叹息,一脸沧桑地说道:“待事态平息之后,我才被放了出来。”
“师叔,我有一事不明,当面请教。”陈景元插嘴说道。
“何事?”曲阳笑吟吟地问道。
“您老人家可是狐仙啊!”陈景元说道:“人间的大牢,真得能困住您老人家吗?”
“道理不是这么讲的。”曲阳摇了摇头,开口说道:“如你所说,有两个老者因为听信我的理论,服用了过量的巴豆,早早离世,这件事,是我自己的因果,也是我的罪业,我认罪便是,待在大牢中,把该赎的罪赎清,也就是了。”
“高!”陈景元挑起大拇指,称赞道:“师叔敢作敢为,令我十分地钦佩。”
曲阳继续说道:“我在监牢的那一段时间,把这个局的前前后后,想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其实,那个杜秋泽谋划这件事,用了两年时间,第一,他用很便宜的价格将我骗进了城隍庙,凭借我的医术,在望舒县树立了一定的威望。普通的百姓一生浑浑噩噩,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找一个他们比较信任的人,站出来,对百姓说,你们应该怎么样,他们就怎么样。人人希望长命百岁,就用延年益寿的噱头来吸引他。什么是人,**满身便是人。只要明白他们心里想得是什么,编织出一个天衣无缝的谎言,就可以让他们乖乖地掏出口袋里的铜板。
第二,杜秋泽从一开始,就欺骗了我,那些巴豆根本就不是他们老家的压舱货。这件事一年之前,他就跑到乡下去,用极低的价钱提前收购了农民田里第二年才能长出的巴豆,他屯了大约二十万斤巴豆,一切准备就绪之后,这才找到我,利用我的威望,给望舒县的百姓洗脑,趁机抬高巴豆的价格,从中狠狠赚了一笔银子。”
“这样的心机,在城隍庙中,只能做三当家吗?”陈景元感慨道:“城隍庙的大当家和二当家,需要什么样的智慧才能驾驭庙中的一众手下。”
听了陈景元的话,曲阳与苏冉对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
“师叔出狱之后,去找那个杜秋泽寻仇了吗?”陈景元问道。
曲阳一声长叹,有些无奈地说道:“当然去了,可是,连城隍庙的大门,我都进不去,那些臭道士,将我拉进了黑名单。我根本见不到杜秋泽。我回到胭脂林,心中怒气难消,寻思着一定要找机会报复。可是,有一日晚上,有人潜入了我儿游拓的屋中,在他的脖子上系了一根红绳,枕边放了五十两银子。那一刻,我彻底地怂了。我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若是我不知适可而止的话,下次套在游拓脖子上的便不是红绳了。从那一天开始,我没有离开过胭脂林半步,平日里,我只跟鬼狐精灵打交道,人间界的那些丑陋面孔,我再也不想见到。看到他们被病痛折磨,我这心里,有种莫名其妙地快感。”
苏冉听了曲阳的话,没有吭声,只是伸出手,在师弟的肩膀轻轻拍了两下,以示安慰。
说话间,曲游拓从门外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四个小厮打扮的狐妖,两个架着酒坛,两个抬着烤鹿,一切安排妥当之后,众小厮退下,苏冉师徒与曲阳父子对坐,吃着烤鹿肉,喝着女儿红。
曲阳敬了苏冉三杯酒,开心地说道:“师姐,您瞧瞧我现在的生活,何等的逍遥自在,一天十二个时辰,我只工作一个时辰,那些找我看病的病患,哪一个不是对我毕恭毕敬,奉若神明。每一日,赚多少钱,我就花多少钱,每一天,酒肉相伴,快活似神仙。”
“有酒有肉,万事无忧。”苏冉笑道。
“师姐,直说了吧。”曲阳放下酒杯,收起笑容,一脸严肃地说道:“你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同门,你的脾气秉性,我是十分了解的。您老人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一次,来胭脂林找师弟,究竟为了什么?”
苏冉听他这般说,放下酒杯,笑吟吟说道:“既然师弟问起来,我就直说了。”
“师姐,请直言。”曲阳一脸的认真。
“师弟,这座胭脂林,有多少狐妖?”苏冉问道。
“六千有余。”曲阳答道。
“我想招募一支一千左右的狐妖军队,训练得当之后,踏平城隍庙,替他报仇雪恨。”苏冉咬牙切齿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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