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元凑到张君奉的身边,帮着他一起往驴车上拽箱子。
“师叔,我是您老人家师姐的徒弟,我叫陈景元。”陈景元一脸贱笑地自我介绍。
张君奉望了陈景元一眼,开口说道:“瞧你这脸色,夜梦频多,欲求不得,是想高攀大户人家的姑娘,还是想偷哪家的美貌少妇?”
“师叔,要不要这么神奇,一眼就把师侄看穿了。”陈景元一脸惊诧地说道。
“眉宇间带着三分焦虑,不是美貌少妇,是大家闺秀,这个事情,不好办,不好办。”张君奉笑道。
“……”陈景元一时无语,寻思一阵,问道:“您为何不猜美貌少妇?”
“你还是个处儿,脸上写得是青欲。”张君奉说道。
陈景元立在张君奉的面前,感觉自己好似没穿衣服,赶忙叉开了话题。“师叔,刚才,那个周之秋放狠话,说,要将您老人家,你老人家……”
“他要将我碎尸万段。”张君奉替陈景元说了出来。
“您老人家为何不反驳?”陈景元问道。
张君奉说道:“我给你三个理由。第一,他若打得过我,用得着放狠话吗?直接上手把我废了。第二,我把他的头发、胡子,还有腋下和胯下的毛毛都剃了,让他发发牢骚怎么了?第三……”
“第三是什么?”陈景元问道。
“第三,想把我碎尸万段的人多了去了,他这个区区小县城的城隍庙主人,又算哪根葱”?张君奉一脸不屑地说道。
“师叔威武。”陈景元一脸崇拜地说道。
张君奉将所有的箱子都装上了驴车,苏冉、曲阳来到他的面前。
“师弟,跟师姐进城吧。”苏冉笑道。
“不去了。”张君奉一口拒绝道:“事情帮你办好了,我也要回去了。”
曲阳陪着笑脸说道:“我们师姐弟三个在望舒县城创建了一座静安堂,你大老远来一趟,总要吃顿饭,喝碗茶再走。”
张君奉撇了撇嘴,不屑地说道:“就凭你们三个人,创办的那个什么什么静安堂,我觉得撑不了多久,在没有被人灭门之前,自己趁早关张吧。”
“你这张臭嘴,会不会说话?”赵半衣不悦地说道。
张君奉瞥了他一眼,开口说道:“我瞧这座城隍庙的规模不小,庙内的道士有一二百人,今夜之后,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灭了你们,凭你们三个,呵呵……”
“君奉,这么多年没聚了,师姐舍不得你走。”苏冉一脸哀求地说道。
张君奉鼻子哼了一声,嘴里说道:“虚伪的女人,你的心中除了耿百刃,还会有谁?”
“……”苏冉一脸的尴尬。
“不要挡我的路,我要去给老苏上坟。”张君奉大声的吆喝道。
“大师哥的魂魄也找回来了,难得我们师兄弟五个又聚在了一起,不如我们一起去给师父的坟前烧些黄钱纸吧。”曲阳提议道。
“好的。”苏冉与赵半衣异口同声地答应。
“你们这些人,真是无趣,我不去,你们也不去,跟什么风?”张君奉嘟嘟囔囔。
赵半衣回怼道:“师父不是你一个人的师父,是我们五个的师父,你们想去就去,你能拦得住?”
“给你一张狗皮膏药,把自己的脸糊死行不行?你都混成臭要饭的,如何有脸面去见老苏?”张君奉又怼了回去。
“少说两句,少说两句。”曲阳两边劝。
去坟地的路上,苏冉、曲阳护着耿百刃的魂魄坐在张君奉的驴车之上,陈景元与赵半衣步行,跟在驴车的后面。
“师叔,这个师叔为何总看您不顺眼?”陈景元问道。
“在他十五岁那一年,我师父送他一本《鲁班书》,这个人用木头做了一只仿真女人手,你猜用来干什么?”赵半衣笑道。
“这位师叔的脑中天马行空,各种奇思妙想,他想做什么,不是一般人能猜出来的。”陈景元放弃了猜测。
赵半衣说道:“他将那只女人手安装在茅厕中,托着草纸,替他擦屁股。结果,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那个女人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蛋蛋,无论如何,也无法挣脱,这小子杀猪般的嚎叫。”
“后来呢?”
“后来,我就看到了这奇葩的一幕。”
“再后来呢?”
“再后来,我把师父,耿师哥,苏师姐,曲师哥,苏宅的车夫,厨娘统统喊到了茅厕。大家都看到了他那肿成桃子一般的蛋蛋,哈哈哈哈……”说到此时,赵半衣再也按耐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驴车上的人听到笑声,纷纷回头,张君奉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个臭要饭的,估计又在说我从前的糗事。”
说话间,来到了一片坟地前,众人下车,眼前有两座坟丘,右边略小一点的坟丘,前面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写着“爱女苏冉之墓。”落款——父,苏各空。
左边的坟丘略大一些,前面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写着“恩师苏各空之墓”;落款——不孝徒,曲阳。
张君奉从驴车上搬下一个小箱子,打开,从里面取出香炉、蜡烛,三只酒杯,一坛汾酒,酒杯倒满,一屁股坐在苏各空的坟前,略带伤感地说道:“老苏,好久不见,你想我了吗?你看看我,是不是你最有心的徒弟,我知道你最爱喝汾酒,前些时,我特地跑了一趟山西杏花村,给你买了这坛十年陈酿,我对你好不好,你自己说,收了我这个徒弟,你是不是很欣慰……”
张君奉沉默了一阵,一脸悲凉地说道:“你说说,你这辈子,活得憋屈不憋屈,老了老了,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痛,死了死了,连个打幡抱罐的人都没有,靠着一只老狐狸,办理了丧事,师父啊,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师父啊……”
张君奉说到此处,放声大哭起来。
众人听张君奉哭得悲切,不免伤感。苏冉、曲阳、赵半衣三个跪在苏各空的坟丘,拜了四拜。
张君奉回过头,见此情形,没有说什么,只是厌恶地向一旁挪了挪身子。
陈景元立在一旁,望了望苏冉的坟丘,又望了望苏冉的魂魄,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待长辈们行过礼,他迈步走到苏各空的坟前,整理一下衣衫,便要下拜,就在他膝盖弯曲的一刹那,一只铁钳一般的手掌掐住了他咽喉。
苏冉见张君奉原地站起,一把掐住了陈景元的脖颈儿,将他举过头顶。陈景元的脸涨得通红,额头青筋暴涨,忍不住手刨脚蹬。
“君奉,你做什么?”苏冉惊呼道。
张君奉双眼通红,恶狠狠地说道:“小崽子,你与老苏素未谋面,没有受过他的恩惠,凭什么给他下拜?众人面前,少做这样虚情假意的勾当。”说罢,一甩胳膊,将陈景元丢出一丈多远,重重的摔在地上,许久没有爬起来。
“君奉,你这又是何必呢?跟一个孩子生气。”曲阳无奈地说道。
苏冉一声叹息,伤感地说道:“他这不是跟孩子生气,他只是不能原谅我。”
张君奉不理曲阳与苏冉,重新回到苏各空的坟前,一屁股坐好。从旁边的小箱子里,取出一座精巧的木制二层小楼,摆在地上,抹了一把眼泪,开口说道:“小时候,你给我讲潘金莲从二层楼的窗户里掉出一根木棍,砸到楼下经过的西门庆,从此开启一段遗臭万年的爱恋。我记得你跟我说这一段的时候,双眼放光,下巴的胡子一动一动的。知道你喜欢,便给你做了这座宅子,阴间应该也有漂亮的女鬼吧。你将这座宅子建在黄泉路的要害处,准备一些砖头,看上哪个姑娘,直接从二楼窗户里往外丢砖头,砸晕了,拖进屋中,那姑娘就是你的。结婚,结婚,女人如果不是被砸昏了头,谁会结婚。”
张君奉又从小箱子里取出两个精致的木头人俑,摆在师父的坟前,开口说道:“每次你带我去离家不远的小酒馆吃饭,总是对柜台后面的老板娘多看几眼,每次你带我去茶馆听书品曲,总对弹弦的美娇娘忍不住微笑,我也搞不清楚,在你的心中,到底对哪个半老徐娘更中意一些,因此,我一次做了两个人偶,你都做鬼了,享受一下齐人之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自己悠着点,别闪了老腰就行,让这两个阿婶,给你生几个大胖儿子,女儿,就别要了,太糟心。”
张君奉又从木箱子取出一块木板,曲阳离他最近,定睛一看,那块木板上刻着阎罗王大人的头像,头像上方刻着几个反字,写着“天地票号”,头像下方刻着几个反字,写着“纹银十亿两。”。
张君奉嘟嘟囔囔道:“老苏,本想带一车金元宝,直接烧给你。但是,那玩意太占地方,我就没有带,再说,银钱再多,也有花完的那一日,我给你烧一块印钱拓片,没钱买酒的时候,你就偷偷印一张,千万不要太招摇了,万一有一日,你花假钱被阴司衙门的差役逮个正着,千万别把我供出来,供出来,我也不承认。”
张君奉说罢,将宅子,人俑,拓片浇上煤油,一把火点着了,立在火前,呆呆地出神,许久,开口说道:“有什么需要,托梦给我。现在,我的日子过得还行,手里有了一些积蓄,前几年,日子过得拮据,一直没来看你,你别怪我。我跟这丑恶的俗世缠斗了十年……你猜的没错,最终,我被打得一败涂地,那些年,我在街头摆了一个卦摊,给人算命,看手相。我算得特别准,有丁点儿大的灾祸,我都能算出来,久而久之,人们都叫我丧门星,乌鸦嘴,没有照顾我的生意,我差点把自己饿死。后来,我做了一件小玩意儿,发了大财,知道是什么吗?我在木头床尾,装了一只木头手,那只手可以有节奏地来回摇摆,就是这个不起眼的发明,解救了许多在媳妇面前抬不起头来的中年男人,人们跟这个小玩意儿叫‘推波助澜手’。”
张君奉又在坟前坐了一阵,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对着坟丘说道:“青山不老,绿水长流,咱们有缘再见,你自己保重,今日上午,我还要去谈一笔生意,有一个坐拥十八家青楼的总老鸨子想在我这里定做一批‘地动山摇床’,这笔生意要是谈成了,我就可以进身富贾阶层。”
张君奉将所有的东西搬上驴车,苏冉、曲阳对他依依不舍。
张君奉笑了笑,开口说道:“希望下一次见面,不是为了给你们收尸而来。自己保重吧。”说罢,驾着驴车,飘然而去。
众人望着张君奉远去的背影,默不作声,各怀心事。
赵半衣轻轻抚摸着陈景元的脑袋,笑吟吟问道:“没事吧?”
陈景元揉了揉屁股,小声地说道:“屁股差点被摔成了四瓣。”
赵半衣说道:“余下的时间不多了,咱们坐下来,商量一下,如何与那黄如英对阵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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