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缘眼中含泪,继续说道:“这个春娥嫁入罗家,十分地知足,因为罗家的条件比她乡下的娘家好许多,她对罗勇,也是百依百顺。
可是,罗勇从心底,却瞧不起这个春娥。自从有了那个负心病女的经历,罗勇对女人产生了非常不好的印象,他总觉得,这个春娥有一日,也会离自己而去的。因此,不论这个春娥百般讨好,他总是对她冷若冰霜。
而且,罗勇发现,这个春娥应该有别的男人。他们成亲那一日,街道的角落里,有个满身补丁,身体健硕的黑面男人从天明一直立到天黑。之后,过了许久,他还能偶尔见到那个男人在自家的门前游荡。
罗勇开门见山地问春娥,那个男人是谁?开始时,春娥吞吞吐吐,含糊其辞,到后来,如实说了,那个男人是她的远方表哥,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算得上青梅竹马,表哥对自己有情,只是因为家贫,最终两个人有缘无份。
罗勇逼问春娥,她与表哥,有没有行苟且之事。
春娥跪在地上,起誓发愿,两个人是清清白白的。
罗勇望着妻子那张惊恐紧张的脸,心中涌起一阵阵恶心。”
“哎……”叶攸安一声叹息,嘴里说道:“谁的新欢不是别人的旧爱。”
觉缘望了叶攸安一眼,低下头,垂着眼,继续说道:“罗勇对待春娥,一直冷若冰霜,记得有一次,春娥不小心打碎了一只碗,她十分地惊慌,抬头望一旁的罗勇,罗勇用一种冷漠到极点的眼神望着她。春娥更加的慌乱,弯下腰,去捡地上的碎瓷片,手掌被割破了,流了许多的血。罗勇仍旧坐在一旁,一言不发。春娥捡着捡着,眼角的泪水便流了出来。她默默地哭,一声不吭。晚上,手上绑着绷带,仍旧打洗脚水,给罗勇洗脚。”
“那个生病的女人亏欠了罗勇。”水仙说道:“罗勇便从春娥的身上寻找补偿。”
“是这样的。”觉缘低着头,缓缓说道:“平心而论,春娥是个好妻子,对待罗勇很好,对待罗勇的母亲也很好,老太太在生命的最后一年时光里,瘫痪在床,生活不能自理。春娥不嫌弃老人脏,端屎端尿,毫无怨言,老太太临终前,拉着罗勇的手,对他说道: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对待春娥,好一点吧。
罗勇想着母亲的话,决定对春娥好一些。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事。”
“何事?”陈景元问道。
觉缘说道:“那个罗勇花了四十两银子救活的女人,被丈夫一纸休书,赶出了家门。”
“活该。”水仙咬牙切齿地说道:“这等忘恩负义的女人,就该有此下场。”
“她做了什么事?被丈夫赶出了家门?”叶攸安十分好奇地问道。
“那个女人,体弱多病,无法生育,进了夫家三年,没有子嗣,夫家的门第高,对这样的女人自然是无法包容,于是,她像极了一只丧家之犬。”觉缘说道。
“天道有轮回,苍天绕过谁。”水仙十分解气地说道。
觉缘说道:“当时的罗勇,听到这个消息,心头莫名其妙地涌起了一个念头。”
“什么念头?”陈景元问道。
觉缘说道:“休妻,将春娥扫地出门,迎亲那个女人,做自己的妻子。”
“……”众人无语。
觉缘说道:“这个时候,春娥怀孕了,肚子里怀了罗勇的孩子。那一段时候,罗勇变得喜怒无常,总是支使春娥干重活,干累活,在他的心底,希望春娥流产,他不想跟这个女人一起生孩子。”
“渣男。”水仙怒道。
“后来,春娥艰难地挨到第十个月,临产这一日,罗勇接来了乡下的丈母娘,那个女人对罗勇谦卑到了极点,罗勇对她厌恶到了极点。罗勇请了一个媒婆,给春娥接生。
可是,春娥难产了,到头来,大人与孩子,都没有保住。春娥临死前,拉着罗勇的手,流着泪说道:对不住你,若是知道今生与你结为夫妻,从前的时候,我一定对表哥敬而远之。说罢,就撒手人寰了。”
“后来呢?”陈景元问道。
“后来,罗勇一直活在愧疚之中,终于有一日,看破红尘,剃度出家,变成了今日的觉缘。”觉缘说着,两行清泪流过脸颊。
“大师的意思,那个生病的女人辜负了你,到头来,会被他的丈夫辜负。春娥辜负了她的表哥,到头来,会被那个叫秦勇的渣男辜负。”水仙冷冷地说道:“天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
觉缘摇了摇头,一脸木然地说道:“万法皆空,唯因果不空,善缘孽缘,唯姻缘不断。或许,上辈子那个生病的女人像春娥一般待我,我漠然视之,亏欠了她,这辈子,要罚我空欢喜一场。这辈子,我亏欠了春娥,下辈子怕是要因果对调,我苦苦恋她,她却无动于衷。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果报。”
“大师一定是怕了,所以选择了出家,当了和尚,跳出因果轮回,也就不会再受这份果报。”水仙依旧不依不饶。
觉缘苦笑一声,开口说道:“当了和尚,真的能割断红尘吗?”
“不能吗?”陈景元反问道。
觉缘双手捂脸,十分痛苦地说道:“这些年,我一直在做梦,梦见在一片小树林中,春娥独自一人,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哭泣。
我问她,怎么了?
她望着我,一言不发。
这个梦,我一直做了三年。
第四年,我仍旧做这个梦,唯一不同的是,她开口说话了。
我问她,你到底受了什么委屈?
她说,我要投胎做人了,我偷偷看了自己的人生剧本,仍旧家贫,仍旧被夫家嫌弃。
我跪在地上,对她说道,这辈子,我辜负了你,下辈子,我一定补偿你。我一定要让你风风光光地嫁入夫家。
于是,我这个当和尚的,四处参加法会,念经、超度,忙碌了五年,赚了一百两银子,拿出二十两银子,买了一套凤冠霞帔。
有一日,我路过城南的小河村,那里有一座小树林,与我梦中的春娥哭泣的地方,一模一样。
于是,我将八十两银子,凤冠霞帔一并埋在一根白桦树下,我跪在树下,祈求春娥的原谅。”说到此处,觉缘的话戛然而止,他望向陈景元,一言不发。
陈景元愣了许久,默默地点了点头,他扭回头,望了一眼身边的叶攸安,眼中写满了哀求。
叶攸安愣了许久,像是明白了什么,低下头,默不作声,站起身,回自己的屋中,关上屋门,过了一阵,屋门开了,叶攸安头顶凤冠,身穿霞帔,立在屋门前。
觉缘忽然间像是丢了魂,痴痴地望向叶攸安,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叶攸安望着觉缘,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觉缘放声大哭起来,哭了好一阵,抹去眼泪,对着叶攸安跪倒在地,磕了三个头,嘴里说道:“多谢女施主渡我,贫僧无以为报,只有早晚诵经,祝女施主法喜充满,福慧双修。告辞了。”说罢,站起身,转身离开了陈家,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觉缘离开之后,陈景元去拉叶攸安的手。谁知叶攸安沉着脸,把手一甩,头也不回,进了卧房之中。
“完了,陈叶氏生气了。”水仙吐了吐舌头说道。
陈景元一脸惭愧地说道:“委屈我家娘子了。”说罢,紧随其后,追进了屋里。
叶攸安将凤冠摘下,摆在梳妆台上,穿着红色的袍子,和衣躺在床上,将后背对着陈景元。
“安儿!”陈景元坐在床边,轻轻抚摸她的肩膀。
叶攸安一甩肩膀,抖掉了陈景元的手掌。
陈景元看不见妻子的脸,只是见她身子一抖一抖的,好似在哭泣。于是,搂住肩膀,将她的身子正了过去。只见叶攸安双眼紧闭,两行清泪流淌过脸颊。
“安儿,让你受委屈了。”陈景元一脸愧疚地说道。
叶攸安睁开眼睛,哽咽着问道:“陈景元,我且问你,我是你的什么人?”
陈景元讪笑道:“瞧你说的,你当然是我的亲亲老婆喽?”
叶攸安冷哼一声,略带讥讽地反问道:“亲亲老婆?在你的心里,真的把我当你的老婆了?”
“我对天发誓,我对你一心一意,绝无二心。”陈景元一本正经地说道。
“这凤冠霞帔,我是穿给我的丈夫,难不成,随便过来一个男人,你一个眼神,我便要穿给这个男人瞧吗?”叶攸安怒道:“你当我是什么?人尽可夫?我是那随随便便的轻贱女子吗?”
“娘子息怒,娘子息怒。”陈景元见叶攸安真的生气了,急忙道歉,嘴里说道:“娘子不知,这身凤冠霞帔原本是那觉缘和尚埋在小树林中,被我挖了出来。”
“什么?”叶攸安一脸的惊愕:“你不是说,这套凤冠霞帔是你在锦衣坊花了二十两银子买的吗?”
“我不是害怕若说了实话,怕你有所忌讳,不愿意穿嘛!”陈景元底气不足地说道。
“怎么回事?如实给我讲来。”叶攸安从床上坐了起来,面色凝重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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