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元听罢,沉默了许久,这才开口说道:“不知道你的师兄听到这个消息,会作何感想!”
刘瞎子翻着白眼,双手捧着竹竿,一脸的得意,开口说道:“刘某这一生,做个几件非常得意的事情。”
“哪几件?”陈景元问道。
“二十岁的时候,好赌。用一两银子的本钱赢了九百多两银子。三十几个彪形大汉将我堵在一条巷子里。我凭着手中双刀,杀了个昏天黑地,一战成名。”刘瞎子得意洋洋地说道:“二十二岁的时候,睡了布政使的老婆,那个女人趴在床上,像条温顺的小母狗。二十四岁时,在省城最大的酒楼一掷千金,花三千两银子,吃了一顿饭。惊动了整座省城。二十六岁的时候,办了一场花魁大赛,全城的表子齐聚一堂,争奇斗艳。经过层层选拔,一个十六岁的绝色佳人脱颖而出,陪我**一刻。”
“前辈的人生,应了那句诗——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陈景元感慨道。
“你刚才问我什么?”刘瞎子忽然间问道。
陈景元微微一愣,寻思了一阵,恍然道:“不知道你的师兄听到你与布政使夫人有染的消息,会作何感想!”
“哦哦!”刘瞎子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带着十个兄弟保护着那个女人将五大车金银细软送回她的老家,白天我是镖师,晚上我是郎君。说实话,那个女人长得一点都不好看,身上的肉软塌塌的,若不是她的身份显赫,白送给我,我都不要。回到省城,我与那个女人又保持了三个多月的关系,后来,她又寻到了新欢,便不再来寻我的晦气。”
“那个布政使没来寻你的晦气吗?”陈景元好奇地问道。
“他为何要寻我的晦气?”刘瞎子反问道。
“前辈让他戴了绿帽。”陈景元含含糊糊地说道:“难道说,他就忍下这口气吗?”
刘瞎子笑道:“贵人,你还年轻。人世间的事,有些你还看不明白。两个乞丐会为一碗米饭大打出手。普通百姓会吗?”
“一碗白米饭而已。”陈景元说道:“普通百姓应该不会为了这个大打出手。”
“普通男人会为了别人睡了自己的老婆大打出手。”刘瞎子说道:“为啥呢?因为老婆只有一个,女人对他们来说,是稀缺资源。但是,布政使大人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大发雷霆。为何?第一,他的身边不缺女人。第二,他的老婆风流成性,隔三差五就会送一顶绿帽子给他,他已习惯,他已麻木。第三,布政使需要依仗他老婆娘家的势力在官场混,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得罪他老婆的。”
“……”陈景元一时无语。
“后来,因为一个女人,我跟师兄彻底地决裂了。”刘瞎子此话出口,脸上的神色变得黯然无光。
“因为一个女人?”陈景元反问道。
“是啊,因为一个女人。”刘瞎子沉吟片刻,开口说道:“确切地说,在那个女人出现之前,我与师哥的关系已经出现了裂痕。我信奉的人生哲学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管它明朝是与非。行事高调,花钱如流水。师兄信奉的人生哲学是小心驶得万年船,闷声发大财。因此,我们两个发生了若干次的争吵。
而且,我有自己的做事原则,那就是不杀妇孺。师兄倒是也不强迫我。只是后来,他豢养的一大批的死士,这批人专门为他干一些见不得人的脏活。有时候,我去师兄的房中寻他。遇到那些人在向他汇报事情。一见到我,戛然而止。这个时候,师兄就会把他们打发走,嘴里说,这件事回头再议。
渐渐的,我的心里出现了一种异样的感觉,感觉师兄信任那群人,胜过信任我。
有一次,我瞧见那群人入夜时分,匆匆忙忙地出了门。心知,他们又是出去干脏活了。
果然,第二天清晨,他们扛着两个麻袋鬼鬼祟祟地从外面溜进来。
我躲在角落里,看得明白,那两只麻袋在不停地蠕动,好似里面藏着两个大活人。
我很好奇,师兄做事一向谨慎,向来不留活口,这一次,怎么会活捉了两个人回来?
我找机会接近地下牢房,发现他们捉了一对母女回来。看模样,看穿戴,好似出身官宦人家。
我秘密潜入师兄的书房之中,躲在书架后面,偷听师兄与手下人的谈话。一听,这才明白,原来这对母女是省城按察使的妻女,那个按察使前者写了一份奏折,上折子参布政使贪赃。布政使花了两万两银子才将此事摆平。他让师兄派人杀了卸任的按察使,再将他的妻女捉来,打算羞辱一番之后,卖入烟花柳巷做娼。
我再一次折返回牢房,想办法打发了看守,来到牢门前,隔着铁栅栏看那对母女。母亲四十来岁的年纪,徐娘半老。那个女儿长得……”说到此处,刘瞎子顿了顿。
“长得如何?”陈景元追问道。
“这么跟你说吧。”刘瞎子说道:“我看到她的那一刻,感觉整个人就像被天上的雷劈了一般。那一瞬间,我想与她生儿育女,我想与她白头到老。”
“一见钟情?”陈景元问道。
“对,一见钟情。”刘瞎子说道:“我立在牢门前,看得痴了。那个姑娘一脸恐惧地望着我。她的母亲看见我的表情,明白了大概,跪在地上,不住地求我,求我放了她们。她好似猜到了如果不逃出去,等待她们母女的将是什么样的命运。见我无动于衷。她发起狠来,对我说,你放了我的女儿,我把命交给你,如何?
我光顾着看姑娘,根本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她以为我不相信她的话。搂着女儿交代了几句,之后,站起身,一头撞死在牢房墙壁之上。脑浆迸裂,死于非命。
她的女儿扑倒那个女人的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我这才回过神来。顾不得许多,打开了牢门,拉着那个姑娘的手,就往外跑。一口气逃到了郊外。顺着官道往前走,走了没几步。一抬头,发现师兄带着手下一众人等在前面。
师兄沉着脸,对我说道:师弟,你这是做什么?不替我分忧,还要给我捣乱吗?
我将姑娘护在身后,对师兄说道:看在师兄弟多年的情分之上,让我把她带走,如何?
师兄怒道:平日里,你做的荒唐事已经够多了,不要再在这里胡闹行不行?
我听他这般说,将那个姑娘背在后背之上,冲出兵器,对师兄说道:若想杀她,先杀了我。
师兄从手下人手中接过一只小小的弩,瞄准我的额头,冷冷说道:再胡闹,我就杀了你。
那个时候,我的脑中闪现过一个场景,当初,镖局掌柜要师兄杀了我,结果师兄为了保护我,最终杀了那个镖局掌柜。通过这件事,我得出自己的判断,师兄不会开弓放箭。于是,我将头一扬,嘴里说道:要杀便杀,今日,这个姑娘我保定了。
师兄咬着牙说道:是你逼我的。说罢,射出了那只弩箭。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心思是怎么想的,我其实很明白。他射出那只弩箭,以我的身手,很容易躲避,我一侧头,那只弩箭便能射中我背后的那个姑娘。
可是,我没有躲避,第一,我是真心喜欢背后的那个姑娘,不想让她受一丁点的委屈。第二,师兄用弩箭射我,我有些心灰意冷。有些自暴自弃。于是,那只弩箭,不偏不倚,正好射中了我的左眼。
那一天,我用一只眼睛的代价,救下了自己心爱的姑娘。
从那一天开始,无论师兄如何向我表达歉意,我都没有再跟他讲过一句话。直到后来,发生了另一件事,我的另一只眼睛,也毁掉了。”
“前辈用一只眼睛唤回来的那个姑娘,一定对你感恩戴德吧。”陈景元笑道:“后来,她有没有以身相许呢?”
刘瞎子苦笑一声,开口说道:“贵人,听说过烽火戏诸侯的典故吗?”
“当然。”陈景元卖弄学问,开口说道:“西周的最后一任君主,乃是周幽王,他得到一个美人,名曰褒姒。幽王见了褒姒,惊为天人,非常喜爱,马上立她为妃。褒姒虽然生得艳如桃李,却冷若冰霜,自进宫以来从来没有笑过一次,幽王为了博褒姒一笑,不惜想尽办法,可是褒姒终日不笑。后来,周幽王点燃了迎敌预警的烽火。各路诸侯匆匆赶来勤王,样子十分的狼狈。褒姒见状,竟然完颜一笑。周幽王大喜,之后若干次点燃烽火,博美人欢颜。最终,强敌来犯,即便再一次点燃烽火,也无人来救,西周就此灭亡。”
刘瞎子感慨道:“周幽王贵为一国之君,爱美人不爱江山,被后人诟病了几千年。其实,爱一个人,是十分卑微的。最起码,那种滋味,我体验过。”
“前辈的意思,你救回的那个姑娘,是个冰美人?”陈景元问道。
“我使尽了全身的解数,要那个女人爱我。”刘瞎子感慨道:“可是,她对我始终是冷若冰霜。她说,我跟杀她爹爹的刽子手是一路货色。只不过,一个唱黑脸,另一个唱红脸。”
“为了唱红脸,付出一只眼睛的代价,这个本钱未免太贵重了。”陈景元不以为然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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