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阳一时哑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嘴巴张得老大,却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一旁的耿百刃把话接了过去,开口说道:“景元,我且问你,你开药铺,卖药材,收病患的银子吗?”
“是啊,我也要吃饭,也要养家糊口。”陈景元说道。
耿百刃拍了拍手,用一种你也不过如此的眼神望着陈景元。
一旁的曲阳这个时候,缓过神来,继续说道:“景元,听师叔一句忠告,做人要学会变通。”
“师叔,您倒是变了许多,变得师侄都快认不出你来了。”陈景元有些伤感地说道:“从前那个仁心仁术的医者去哪里了?从前那个对权利对钱财都不上心的师叔去哪里了?”
曲阳见陈景元说此话的时候,眼中含泪,不由得一声长叹,感慨道:“从前的师叔是个医生,只要做好治病救人的本职工作便好了,现在的师叔,是一观之主,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为人处事了。”
陈景元寻思了片刻,开口说道:“师侄愚见,人生最大的成就就是对别人有点用处。曲师叔从前做大夫的时候,能助人为乐,现在,成了一观之主,实力强大了许多。反而唯利是图,忘了初心?”
曲阳眉头紧锁,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酒,送了送领口的纽扣,开口说道:“景元,你可知道,寿安堂对望舒县百姓来说,最大的作用是什么吗?”
“不知,请师叔赐教。”陈景元说道。
曲阳说道:“望舒县的百姓来到寿安堂,心中都是带着一份希望。希望心想事成,梦想成真。可是,你知道吗?芸芸众生的内心,是没办法直视的。有些穷困潦倒的人,来到寿安堂,你可知许什么愿意?希望一夜暴富,希望不劳而获,那可能实现吗?前几日,有个做儿子的,来替生病的父母祈祷,你以为他是希望自己的父母早日康复吗?不不不,他的孩子还小,他祈祷自己的孩子长大成人之前,父母先不要死。”
“……”陈景元一时无语。
曲阳继续说道:“所以,你耿师伯坐在神坛之上,倾听着这些凡人虚妄的幻想,作为回报,这些人往功德箱中丢下一点点肮脏的钱财。你想想,若是你来到此处,跪下来,说三五句话,施舍些散碎银子,便能梦想成真,那样的话,就要天下大乱了。不可能的,大罗金仙临世,也不可能实现那些凡人心中不切实际的心愿。”
“那……这座寿安堂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陈景元反倒是有些茫然。
曲阳说道:“在这个世界上,我唯一能影响他命运走向的就是我的儿子曲游拓。从前,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夫,你能指望我的儿子能有多大的出息?充其量,将来有一天,从我的手中接过药箱与摇铃,走街串巷,做个铃医。现在,我做了寿安堂的堂主,将来有一日,我的儿子因为我的栽培,可能参加科举考试,考取功名,步入仕途。或者,回到胭脂林,成为辅佐大头目的左膀右臂。
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这个世界将人分成三六九等。景元,你以为,耿师伯让你干掉望舒县所有的药铺,一家独大,是拿你取笑吗?不不不,那才是肺腑之言。
人与人,在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命运已经不同。穷人的孩子也许要等待很多年,才能吃到一顿美味佳肴,才能穿一件锦缎的衣服。富人的孩子从小就锦衣玉食。你三十岁才懂的道理,人家十岁的时候就明白的清清楚楚,你怎么跟人家比?穷人的孩子与富人的孩子,一代差出许多,三代之后,望尘莫及。所以,人生在世,为子孙计,为长远计。抓住每一个向上爬的机会,这样,你的子孙后代,你的家族才能生生不息,长盛不衰。”
“如此说来,你要感谢我。”一直没有说话的刘瞎子忽然说道:“因为我的存在,曲堂主才攀上了县太爷的高枝。对不对?”
曲阳倒吸一口冷气,不知该如何应答,沉吟片刻,讪讪地笑道:“这位老先生,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
刘瞎子微微一笑,没有再说话。
耿百刃端起酒杯,对陈景元说道:“来来来,景元,别光顾着说话,陪师伯喝了这杯酒。”
“师伯,景元敬您。”陈景元忙站起身,双手端起酒杯,与耿百刃碰一下杯,一饮而尽。
一旁曲秋含端着酒壶,给他们两个倒酒。
陈景元好似开玩笑一般,对曲秋含说道:“喝了这杯酒,不会像花一村一般,人事不省吧。”
曲秋含的脸微微一红,讪笑道:“瞧您说的,把我当什么了!身份如此尊贵的公子,竟然拿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取笑。不成体统。”
陈景元呵呵地笑。
“景元,不是做师伯的说你,有一件事,你做得十分的不妥。”一旁的耿百刃开口说道。
“请师伯赐教。”陈景元客客气气地说道。
“你这孩子,千般都好,只有一样,交友不慎。”耿百刃用手指着墙角烂醉如泥的花一村说道:“这个狐妖,乃是胭脂林的叛徒,得罪了曲氏大头目曲游苫。景元,你也知道,曲头目是什么样的人物,你竟然敢收留花一村在自己的店铺之中,这……这不是与曲氏大头目为仇作对吗?幸好,大头目是宽宏大量的人物,若是换个心胸狭窄之辈,早就发兵平了你家的药铺。你可分得清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陈景元不动声色地说道:“师伯,师侄也知道,这座寿安堂的背后大股东,乃是胭脂林的曲头目。师侄请问师伯,您是不是得到了曲氏大头目的指示,一定要将花一村捉回胭脂林,不然的话,大头目会收回寿安堂的投资,让这偌大一座道观,无法维持?若是这样的话,师伯,您尽管开口,做师侄的,别的不敢保证,我一定会将家中的祖产卖掉,尽全力保住这座寿安堂,保住寿安堂大殿之上,那尊师伯的神像。”
耿百刃讨了个没趣,挥挥手说道:“这是说得哪般话,曲氏大头目从没找过我们,寿安堂也不会落魄到靠你变卖祖产来维持。”
“原来如此。”陈景元淡淡地说道:“如此说来,是师侄多虑了。”
曲阳与耿百刃对视一眼,得出了相同的结论,陈景元不可能与寿安堂站在同一个战壕,他有自己的立场。
于是,他们两个开始轮番与陈景元喝酒,曲阳与耿百刃各喝了九杯酒。陈景元便喝了十八杯酒。喝到后来,陈景元有些不胜酒力,大着舌头对耿百刃说道:“师伯,景元醉了,想提前告辞……”说罢,晃晃悠悠地站起身。
曲阳望了望窗外,自言自语道:“天色也不早了,是应该放你回家了。”
“不成,不成,他喝了这么多的酒,到了门外,被风一吹,马上就会醉倒的。”耿百刃说道。
“那怎么办?”曲阳好似很替陈景元担心地说道:“不然的话,喝杯茶再走?”
“不碍事的,师伯,师叔。我没醉,我能走。”陈景元晃晃悠悠地说道。
“不成,不成,不能让你这么走。”耿百刃说道:“喝一碗茶再走。”
说话间,曲秋含端了一碗茶,送到陈景元的面前。
陈景元急于脱身,端过茶碗,一饮而尽。咂摸一下滋味,觉得有些不对。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迟了,两眼一翻,一下子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景元,你怎么样了?”曲阳关切地问道。
陈景元仰面朝天,鼾声如雷。
曲阳对耿百刃说道:“师兄,可以办正事了。”
耿百刃点了点头,拍了拍手,屋子的门户大开,从外面闯进来八名全副武装的狐兵,一个个手持利刃,将刘瞎子团团围住。
刘瞎子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夹了一口菜,细细地咂摸滋味,好似不经意地说道:“你们思量好了吗?”
“瞎子,听说你竹竿里藏着双刀,十分的厉害。”曲秋含冷笑着说道:“前者,大长老带着手下的兄弟去望舒县城捉花一村,被你从中阻拦,人没捉回来,还吃了大亏。”
“因此,你们这一次是有备而来,对不对?”刘瞎子不慌不忙地说道。
“哼哼,这八个弟兄,是大头目身边的一等侍卫,个个都是武艺高强之辈。”曲秋含冷笑着说道:“不知道这一次,你还能不能那么容易脱身?”
刘瞎子站起身,手中拄着竹竿,淡淡地说道:“屋中狭小,还是去院中比试,如何?”
“便随了你的心思。”曲秋含带着八名狐兵,鱼贯而出,来到了院子当中。
刘瞎子端起桌上的酒杯,又喝了一口酒,对耿百刃与曲阳说道:“我出去料理那些狐兵,你们不可打陈贵人与花小狐狸的主意,若是一会儿我回来,发现他们少了半根毫毛,一把火烧了你们这座寿安堂。”
“……”耿百刃与曲阳对视一眼,谁都没有吭声。
刘瞎子慢慢悠悠来到院子正中,八个狐兵将他团团围住。刘瞎子从竹竿中缓缓抽出两把柳叶长刀,翻着白眼,侧耳倾听对手的动静。
一名手持单刀的狐兵率先发难,挥舞着手中兵器冲了上来。
刘瞎子出手如电,一瞬间砍出了六刀,只觉刀锋所致,砍到一件硬邦邦,软塌塌的东西,好似一面盾牌,非钢非铁,一时间分辨不出这是什么材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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