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殷瓦钢焊工是一切。”奥斯特重重地点头，举步走到了参观位置的尽头，凝神看向显示屏。

    工人在储罐里作业，闲杂人等是不能进去了，为了方便客人们观看，特意在里面放置了摄像机，把实时画面传输出来呈现在显示器上，这么贴心的做法让日韩造船厂的代表们感受到了威胁。

    人家根本不怕你看！

    奥斯特拧着眉毛看得很仔细。

    正在作业的是一个标准的焊接小组，焊接员和助手，二人为一组，需要的时候还可以配备第二名助手。给工人专门的助手，也就殷瓦钢焊工才有这待遇了。

    焊接员看上去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动不动，而他的助手则是每一个动作都非常的小心，只看见一阵轻微的火光，不多时，焊接员动了，明显地挪动了一个新的位置，这意味着他已经完成了一段焊接任务，即便看上去他根本没动。

    奥斯特却知道，这是因为焊接的时候动作极其微小，微小到不贴近看的话根本发现不了焊工是有动作的。

    在0.7毫米厚的殷瓦钢上焊接，要达到规定的标准，和在头发上雕刻差不多。

    金宰铉和几位日韩造船厂的代表也过来了，聚在起码有五十多寸的显示屏前仔细地看方向造船的焊工作业。

    那一边，打定了主意要考察方向造船实力的其他船东们也纷纷走过来，同样仔细观看。

    一时之间，世界上最大的航运企业、造船企业的高级代表们同时在看一个两人小组的华夏焊工作业，而且精神高度集中，连眨眼都控制住了，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在焊接的焊工叫陈晓明，他有个堂弟叫做陈晓东，他是焊工，他弟弟是电工，后者便是在卡沙甘油田的时候，姚远发现的那个极富创造天赋的小电工。

    和陈晓东不同，陈晓明是从国营工厂停薪留职后应聘进入方向造船工作的，一年后彻底从国营工厂离职，成为了方向造船的第一批正式员工。

    他以前工作的国营工厂不大，他什么都干，焊工、钳工、电工、车工，等等等等，简直是个杂家，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才被聘用了。

    后来方向造船要选一批人学习殷瓦钢焊接，陈晓明本身有一定的底子，就入选了。

    结果，这次培训才真正挖掘出陈晓东最大的潜能！

    他是方向造船所有殷瓦钢焊工里进步最快的，仅仅一年，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才三十岁出头，已经具备了带徒弟的本事！

    在西方人看来，陈晓明身边那位是他助手，但是在华夏，则叫做徒弟，给师父当帮手的同时学习师父的本事。

    这种依靠情感纽带结成的上下级关系，远比西方人现实的上下级关系牢固得多，也更有利于工作，更加有利于整体水平的提高。

    此时陈晓明并不知道外面有一群大佬在专注地看他的操作，他的眼睛里只有殷瓦钢之间的缝隙，脑子里想的是控制住动作把两片殷瓦钢焊接起来，接缝达到标准以上。

    足足一个小时，陈晓明撤出了作业现场，再继续的话他无法控制精度了，一味的求快反而会造成严重的浪费，要知道殷瓦钢的造价极其昂贵。

    一条lng船的主要成本在储罐上，主要建造难度也在储罐上，解决lng船的建造技术可以视为解决储罐的建造技术，解决了后者，前者自然而然的就出来了。

    陈晓明和他徒弟走出来抬头看到有这么多外国人，顿时愣在原地，再看到这些外国人都在盯着自己看，就有些头皮发麻了。

    他们对外国人其实不算陌生的，方向造船厂里有不少来自外国的技术人员、工人，陈晓明还上过外国教授的课，他自己都自学了一些英语，目前依然坚持。

    可是这么西装革履的外国人站在那里目光齐刷刷地盯着自己看，是从来没有过的。哪怕全都是自己人，这么多人盯着自己看也会让人第一时间怀疑自己做错了什么。

    奥斯特大步走过来，上下打量着陈晓明，突然问，“你今年多少岁了？”

    这句话陈晓明听懂了，犹豫了一下，有些茫然地回答，“我今年25岁。”

    “25岁？”奥斯特瞪大了眼睛，陷入了彻底的自我怀疑。

    在欧洲，能够焊接殷瓦钢的焊工极少有四十岁以下的，三十多岁的殷瓦钢焊工在欧洲的话，是未婚女性疯狂追逐的对象，因为收入超高、地位也高。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需要长期的学习和经验累积，年轻焊工极少有能够同时满足这两点的。再一个也有欧洲社会老龄化的原因。

    姚远走过来，笑着说道，“奥斯特先生，这位陈晓明先生是我们造船厂最年轻的殷瓦钢焊工，技术水平已经达到了教授级别，边上这位就是他带的学生。”

    “三十岁以下的殷瓦钢焊工我们有二十多位，全部是我们自己培养出来的。”

    奥斯特诧异地看着姚远。

    金宰铉恰好走到，忍不住存疑道，“姚先生，你们有二十几位殷瓦钢焊工？是能够像这位先生这样能够独立承担焊接任务的吗？”

    姚远扫视了一眼和金宰铉站在一起的一众船厂代表们，笑道，“我们有二十八位三十岁以下的、能够独自承担焊接任务的年轻焊工，而我们所有能够承担殷瓦钢焊接任务的焊工数量超过了100位，而且，我们的培训体系每年都能够提供数十位合格的殷瓦钢焊工。”

    “多少？你们，你们有一百名殷瓦钢焊工？”川崎造船厂代表日川冈本往前走了一步，严重怀疑这里面的数字是有大水分的。

    川崎造船是日本最早建造lng船的造船厂之一，它们直到今天，能够执行殷瓦钢焊接任务的焊工也不过二十多人，可以说，川崎造船就是靠这二十多个焊工把lng船的建造支撑下来的，没有了这些人，川崎造船也就失去了lng船的建造能力。

    川崎造船可是成立了上百年的老牌造船厂了！

    平心而论，以川崎造船现在能够接到的lng船订单来说，十几名殷瓦钢焊工完全足够使用了。

    但是，曾有调查机构发布过一份关于殷瓦钢焊工的报告，里面提到，全球的殷瓦钢焊工数量不超过1000人。

    在世界范围内，没有哪个工种的数量稀少到这个程度，想要成为合格的殷瓦钢焊工太难太难了。

    姚远对日川冈本的置疑一笑，道，“我们有能力同时开建三条20万立方米等级的lng船，并且最快能够做到十五个月交船，没有足够的焊工，我们是不敢做出这样的承诺的。”

    造船厂的代表们只有羡慕嫉妒恨，不管他们怎样怀疑都不会给方向造船带来影响，因为只要船东相信，方向造船就能再获雪花一般的lng船订单。

    事实上明眼人早就看出来了，从陈晓明这个焊接小组的反应来看，方向造船没有提前安排，生产工作是按照既定计划在推进的，方向造船也没有刻意隐瞒什么，人家不怕你看。

    再考虑到合同里有极其苛刻的违约条款和极高昂的违约金，方向造船是没理由拿整个企业的信誉和资产开玩笑的，也不会这么做。

    看到了巨型总段建造法，他们实际上已经打心里认可方向造船的实力了，只是心里那一关过不去——华夏这么落后的国家怎么可能有这种技术能力呢，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培养出这么多的高等级焊工呢！

    怎么可以这样！

    殷瓦钢焊工在世界上是稀有工种，在国内更是如此。

    全国只有方向造船厂有能够焊接殷瓦钢的焊工，甚至方向造船厂想要为这些工人申请资格认定，相关职能部门根本不知道殷瓦钢是什么，如何能搞得清楚焊接殷瓦钢和焊接其他钢材有什么区别？

    当时这件事一直报到了姚远这里。

    关系到工人的切身利益，方向造船的高层非常重视，而且他们知道，大老板是最重视工人利益的，所以及时地把这件事报了上了总部集团，第一时间到了姚远的办公桌上。

    姚远亲自出面和相关部门联系，促进了国家级专门鉴定认证委员会的成立，这个委员会干脆是方向造船的委员会，因为除了他们自己，没有别人能够坚定和认证他们的技术……

    春风集团的工人实行的是和国企工人等级类似的分级制度，最高级别是八级，一级为最基础的等级，这套分级制度与工人们的待遇是息息相关的。

    比如八级工，一年光是技术补贴就能拿到绩效工资的50%！

    需要注意的是，春风集团的八级工一定是国家八级工，但是国家八级工不一定能评上春风集团的八级工，就比如殷瓦钢焊接，八级焊工也做不到，必须要经过专门的培训。

    但是，相对于其他中低级焊工，八级焊工学习起殷瓦钢的焊接效率更高，焊接出来的质量更高，因为他们本身就是极为出色的焊工。

    当初春风科学院拿出了全套lng船的建造技术交到了方向造船这里，在实施过程中，方向造船的高层突然发现厂里花费了巨大代价挖来了三十多号八级焊工，居然没有能够焊接出合格标准来的。

    方向造船一边组织进行工艺技术攻关，另一边高薪从欧洲请来了相关的专家和殷瓦钢焊工来培训，结果是由本厂技术员和八级焊工组成的攻关小组先取得了突破，研究出了一套独特的殷瓦钢焊接技术。

    就从这三十多号八级焊工开始，方向造船在一年的时间里就健全了殷瓦钢焊工培养系统，在厂技校里成立了专门的殷瓦钢焊接培训班，经过三年的发展，方向造船拥有的合格的殷瓦钢焊工数量突破了100人……

    姚远说有同时开工建造三条lng船，那是分成三班倒八小时工作制的前提下，如果厂里不出台规定约束，那些工人们是会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的，按照这样的强度，同时开工建造五条lng船都不在话下。

    和欧洲工人一天工作五个小时、一年休假两个月相比，华夏工人能把他们甩九十条街，华夏的工业体系，正是这些无私付出的工人们用世世代代的青春热血铸就的。

    姚远不屑于向日川冈本解释，他只想让那些手握lng船订单的船东代表们知道，方向造船有能力在最短的时间内建造最多的lng船，而这种能力全世界只有方向造船具备。

    此时，奥斯特冷静了下来，他满眼欣赏地拍了拍陈晓明的肩膀，说，“小伙子，你前途无量啊，如果在欧洲，你一定是人生赢家。”

    陈晓明听懂了，他的水平仅次于能看懂晦涩难懂的英文教材，他也镇定下来了，礼貌说道，“我在华夏已经是人生赢家了。”

    “哈哈哈，你说得对。”奥斯特笑道。

    他转而对姚远说，“姚先生，我相信你们理论上能够同时开工建造三条lng船，但是你别忘了，方向造船刚刚拿了五百万吨的船舶建造订单，最长的交船时间仅为三十六个月，我想，在这种情况之下，方向造船已经没有能力同时建造三条lng船了吧？”

    “诸位可能对方向造船承诺的交船时间还有一些疑虑，不过没关系，奥斯特先生，我们移步下一个参观点，方向造船当然不止只有巨型总段建造法。”姚远淡定笑道。

    他说的是英语，所有人都能听懂，听不懂的也有随身的翻译。

    方向造船还有新式造船法？

    他们到底藏了多少黑科技？

    这些黑科技是从哪来来的？

    要知道，大型船舶的新式建造法是完全可以用于建造大型舰艇的，在北约国家看来，在资本主义社会看来，这些都是属于禁止向社会主义国家转移的高新技术！

    1巴统协议难道是摆设吗？

    注1：巴黎统筹委员会，是对社会主义国家实行禁运和贸易限制的国际组织，正式名称为输出管制统筹委员会，1949年11月在巴黎成立（注意看成立时间！）简称巴统协议。成员国包括美国、英国、法国、德国、意大利、丹麦、挪威、荷兰、比利时、卢森堡、葡萄牙、西班牙、加拿大、希腊、土耳其、日本和澳大利亚。几乎囊括了所有掌握世界高新技术的西方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