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前后,种瓜点豆,江南之地,气温转暖,草木萌动,天气清澈明朗,万物欣欣向荣,此刻是春播的好时机,田里,到处可以看到忙碌的身影。
吴东州蹲在田边,将斜倒在地的秧苗扶正,拍拍手起身“还是吴州之地富卓,不愧是鱼米之乡。”
刘松年笑道“看不出来,堂堂书院院长,居然还懂农事。”
“少年时,我也是农家子弟,直到遇见曾夫子,才得以出家乡,读上了万卷书,一晃已经七十多年啦。”
“想当年,你是太子太傅,陛下登基后,你怎么就急流勇退,做起了教书匠,此事一直为世人不解,到底为何?”刘松年笑眯眯道。
“原因么,和你一样,心中有了些妄想,你不也上山去做先生了么,想当年,先皇可是三顾茅庐的,你不是也没进朝堂么。”
刘松年哈哈一笑,没再纠结此事,看着不远处湖中垂钓之人道“伴山伴水伴云烟,一叶轻舟碧水间,渔翁本是凡间客,此时已经画中仙,这才是真正闲云野鹤。”
“好才情,不愧是名动天下的刘半壶,半壶秋风半壶酒,一江烟水一江歌,遥想当年,先生是何等的风流倜傥!”周韶山也走了过来。
季英牵着驴,走到湖边道“那人是修士,我们还是走吧,别打扰到人家的雅兴。”
正当大家要赶路,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喊声“周先生,吃饭啦。”在湖边,出现了一位童子。
湖中垂钓之人回应一声“知道啦!”只见一叶扁舟向岸边飘来,几息工夫,那位周先生就下了船。
那人取下竹斗笠,露出一张清秀的脸,看上去四十多岁模样,吴东州和刘松年不由得相视一眼,此人怎么和周韶山长得一模一样,就是年纪轻了一点。
那垂钓之人看了看吴东州几人,准备与那位童子离开,当他看见季英和周韶山,不由得“咦”了一声,然后就死死盯着周韶山。
周韶山也发现了异常,不过这位大将军十分沉得住气,脸上根本看不出变化。
此人最先打破了沉默,笑着对季英道“几位来得正是时候,月湖白条鱼,正是最肥美的时节,要是不嫌弃,一起喝一杯。”说完拎了拎手中竹篓。
吴东州微笑着道“好哇,恭敬不如从命,此鱼为吴州一鲜,差点成为皇家贡品,我们有口福啦!”
“先生贵姓?”大家走到一草屋前坐下,季英便开口问道。
“免贵,姓周,名绍山。”
待一一认识,周绍山赶紧起身“原来是两位大先生,绍山有礼了。”接着又与季英见礼“说来也巧,去年冬狩时节,我与贵派肖仙师几人,在黑虎原,有一面之缘。”说完取出一壶酒,笑呵呵道“看看,这就是大剑仙所赠。”
周韶山一直默然,在仔细听周绍山说的每句话。
“最近传闻,有大修士从北地传来消息,说千年前两族大修士失踪之谜已经解开,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周绍山抿了口酒,捻起一条油炸白条,这种美味,天下少有。
“是真的,不过那位大修士你也认识。”刘松年有些得意,酒不多,话有些飘了。
“哦,是哪位?”周绍山放下酒杯。
“我小师叔!”季英道。
“此事功德无量,大青山肖仙师威武!”
“周先生老家那里的?”周韶山突然问道。
周绍山听此话一愣,见他一副下人打扮,居然敢插嘴,不过还是回答道“我老家在南夷州,自踏上修行路,就一直没有回过家乡,算算也快七十年啦。”
“如在下猜测不错,周先生该是南夷州明吉人,夫人虞周氏,生有一子周祥!”
周绍山如见了鬼一样,手中筷子掉了也不知,指着周韶山“你……你……怎么知道?”
旁边吴东州笑眯眯说道“这位是大周怀远将军周韶山!”
“周韶山?”
“孙儿周子仪,见过祖父大人!”周韶山跪下,对着周绍山磕头。
周绍山有些手足无措,连忙起身,将周韶山扶起,怀远将军啊,在世俗皇朝,是位了不得的人物。
很快,大家都知道了事情原委,周韶山,原名周子仪,当年武举成名,为大周少有的文武双全的人物,一路仕途畅通,积功勋而至怀远将军,至于改名,是因为祖母原因,当年祖父出门修炼,一直未曾回家,他遂改成此名,希望引起周绍山的注意,毕竟他的字,就是南夷。
周绍山山有些唏嘘,看周子仪脸上,有着悲愤之色,于是长叹一口气“当年偶然得了一本驭兽妙诀,得以踏上修行之路,都说得道者,要断七情六欲,为此才离了家乡,一直以来,四处流浪,平时也做些教书育人之事,维持下生活。”
“唉……,当初离家,祥儿才岁,平时也不愿想,也不敢想啊。”周绍山不由得低头道。
“狗屁的三尸征道,断什么七情六欲,我们大青山,早就对此嗤之以鼻了!”季英说道。
“家中如今可好?”
“祖母还健在,只是父亲在前几年病逝,祖母年事已高,已经回老家居住,说是要葬在祖地。”
“可曾怨恨于我?”
“怨恨说不上,就是祖母眼睛已经瞎了,平时唠叨最多的,就是祖父回了家,再也看不见了。”
周绍山年纪过百,看上去比头发已经花白的周子仪还年轻,这就是山上人山下人最大的区别。
见周绍山坐立不安的样子,季英笑道“前辈不如回乡看看,俗话讲,修行先修心,心静才会得自然。”
周子仪正要开口,季英接着道“将军放心,这里已经是吴州地界,没几日就到星湖镇了!”
周子仪起身,躬身施礼“谢季仙师!”
……
阳江之上,一艘官船顺流而下,往东方而去,操舟的船夫早就脱去短褂,露出古铜色的肌肤,阳光下,一颗颗汗珠不断滑落,汇聚成细细的涓流。
祁威是一位天龙寺俗家弟子,在圣月城带闻家姐弟登上云舟,到天机城后,匆匆来到城主府报备,没有想到,慧能法师早就飞燕传信,顾岳是老和尚的忘年交,早就候着了。
云舟是去中州,顾岳与祈威诸人在泸州下了云舟,找到了一艘去吴州的官船,这样最快,还最安全。
在路上,祁威发现,闻家姐弟居然在偷学他的拳法,他每日晨练,闻阳肯定在一边偷看,装模作样的样子,让人忍笑不禁。
每天晚上,闻阳就会偷偷模仿,在闻阳打拳过程中,闻娇还会指出闻阳错误之处,祈威暗暗心惊,这位做姐姐的,居然过目不忘。
顾岳最近成了教习,闻家姐弟,一直居住北地,一些中土礼仪根本不知,虽然认识几个字,却与文盲差不多。
让顾岳欣慰的是,姐弟俩很懂事,也很聪慧,只要讲过一遍,他们居然能融会贯通,开始拿笔都拿不稳,最近几日,写的字,已经能看得出是什么字了。
最令顾岳惊奇的是,他平时打发时光编制的一些小玩意,闻娇居然看一遍就会了,于是在路上,顾岳有多了一样乐趣,毕竟好为人师,是一些人的骨子里就有的东西。
这艘官船上,其实人不多,要不是顾岳和祈威的腰牌,他们是登不上的,因为船上载有一位大周要员,两层船楼,他一人就全占据了整个顶楼,船舷旁,站着好几位彪形大汉,看气质,像是行伍之人。
船楼里面,端坐着几人,一位红袍男子,赫然就是大周兵部侍郎林风眠。
“黎先生,此去吴州,你们夫妻俩,要改换一下身份,至于去做铜牛山渡口管事,凭黎先生学问,应当无啥问题。”
“多谢林大人搭救,黎大隐必将结草以报。”
“别谢我,去谢皇帝陛下吧,你呀,生了一双好女儿。”林风眠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偷偷瞄了黎大隐妇人一眼,他娘滴,怪不得原蜀国丞相用计,这妇人长得也太诱人了。
“黎先生,那老家伙,已经被陛下秘密赐死,一些知情人,已经被我料理得七七八八了,陛下不肯动刀,说是有伤干和,嘿嘿,要是按照我的想法,樊城早就血流成河了。”林风眠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不杀几个人,怎么能显出他林侍郎的威风,不过女儿临别时的关照,让他绝了出风头的想法。
“古先生,此事能圆满了结,真的要感谢你了!”林风眠对着一旁的青衣男子道。
“谢什么谢,为陛下分忧,理所应当,那劳长尒和李烈,也帮了不少忙。”
黎大隐,黎映安黎映冬姐妹父亲,黎映冬三岁那年,黎大隐被打入大狱,堂堂吏部尚书,被污蔑成卖官鬻爵之人。
祸根其实出在黎大隐自己身上,他年少有为,四十不到,就是吏部尚书,这与大将军简立诚的提携是分不开的,不过蜀国翟俭垒与大将军简立诚是死敌,当时吏部出现一笔钱粮亏空,被翟俭垒抓住了把柄,从此他就身陷囹圄,成了两位大佬争斗的牺牲品。
黎家被抄家后,翟俭垒一见教坊司的黎家女眷,当时惊为天人,当夜就要强占,没想到,黎夫人十分刚烈,当即就跳了楼,这事被当时翟俭垒交好的修士做了手脚,虽然场面惨烈,人却没事,翟俭垒以黎大隐的性命相逼,黎夫人无奈,只能委身于相府。
原本黎家姐妹也是翟俭垒的猎物,当时唐乐乐将黎家姐妹送肖雨时,眼睛差点冒出火来,不过他不敢得罪唐门,还不得不帮肖雨几人出樊城,在蜀地,得罪皇帝还可能有活命的机会,与唐门为敌,那才是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
星湖镇肖家,黎映安在厨房蒸鱼,今日大青山几位仙师都在肖家,在与肖母商量婚事事宜,今日午饭,由她来准备。
肖雨游北地,早就传遍天下,且飞剑传信,带来了震动两族的消息,解了当年两族大修士失踪之谜,这种事,照道理要祭天立碑记之,不过儒家圣庙到现在一直没有表态,只催促中土诸宗门,为重建正气堂做准备。
肖德云最近没有出诊,他被一些无聊之人烦都烦死了,只好在家品茶读书,几天下来,到也悠然自得,特别有秦平轩在此,两人每日以下棋为乐,至于儿子的婚事,他根本不用操心。
肖石最近也没怎么出门,整天都闷在家里练拳,星湖镇如今鱼龙混杂,还是少出去为好,刚刚一套拳结束,听见有人敲门,蹲在一旁的安平立马起身,与肖石一起去开门,今天庞六陪冬儿去铁牛山,据说李近大师为她做了些小玩意。
肖石开门一看,迎面而来的是一张胖胖的大脸“我是唐乐乐,来自蜀地唐门,是肖雨的好朋友。”
安平一见,高兴得跳了起来“呀……是胖伯伯来啦!”
……
星湖镇,今日来了一位奇人,这位奇人道士打扮,看年纪,也就弱冠之龄,不过脸色坚毅,像是见过大风浪的,他的前面,居然是一只大会鹅在带路,一步一摇向前走,这位年轻的道士目不斜视,毫不理会旁人的目光,只管向镇东面走去,在那里,是肖家的府邸。
一只大黄狗蹿出,冲着年轻的道士狂吠,只见大灰鹅张开翅膀,一下子冲到大黄狗身边,没等大灰鹅下嘴,这只黄狗便夹着尾巴,呜咽着逃走了,路边传来一声笑骂“没出息的,也只能欺负欺负叫花子。”
年轻道士站定,看着此人“白云观张山,先生是?”
“原来是白云观张仙师,我乃蓬莱岛劳方。”劳方躬身施礼,云霄山白云观之人,还是挺让人敬重的。
两人相视一笑,看样子都是去肖家的,于是大家心照不宣,大灰鹅在前,张山和劳方在后,不远处,一只大黄狗鬼鬼祟祟跟着两人,一起往肖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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