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都得循序渐进，比如现在慕淮认定她另有所图，对她的示好也认为是掩盖在羊皮之下的恶意，况且他本来就性格多疑，要是一下就接受了才是不正常。
晏娇支颐看向窗外，脑子却想着该怎么和慕淮重修于好。
这具身子实在太弱，那天不过随意跪了一下膝盖淤青就算了，不过见了点风，已经到了咳嗽的地步，晏娇这几日有些昏沉，想事也懒恹恹的。
那日慕淮说了“放开”二字之后，就自己推着轮椅艰难地离开了。
那样子，似乎多和晏娇待在一块就会要了命似的。
明珠端上来一碗盛着浓稠药汁的瓷碗，味道刺鼻冲天，晏娇从小就对这种中药反胃，如今再患风寒，一碗药下肚，人差点没虚脱了去。
“小姐，你不是最讨厌那贱……慕淮吗，怎么突然帮他了？”明珠嘴里一天一个贱人的，晏娇怕被人听见恐生事端，逼着人改了，只是说快了还是会吐出从前的字眼，不过相比之前，晏娇已经很满意了。
晏娇有些好奇：“我以前到底是怎么欺负他的？”
“棍打、浇水，还骂过他野种，冬日里还丢过他棉被，还……”明珠如数家珍道来，听都晏娇一阵头疼，连忙打断：“停停停！”
后背一阵冷汗，怪不得慕淮那么仇视她！
这要是她，恨不得离他八百米远，要是碰见了都嫌晦气，回家得拿刷子冲个百八十遍才算干净。
晏娇扶额，明珠适时推上药汁，味道冲的晏娇差点反胃，脸色更是苍白几分：“明珠啊，有不有不那么苦的药啊？”
“良药苦口利于病，小姐，您就喝了吧。”明珠劝道。
晏娇手指在桌面上轻点，突然想到了什么。
她生病了有药有人伺候，慕淮那边就不一定了，那天他离开之前浑身狼狈泥泞，也不知道有不有药上伤，最近变天风寒，万一他还感冒了……
只是这晏府抓药都得先看过大夫，多余出来的药料也没有，况且慕淮的伤还和自己不一样。
晏娇思忖片刻：“明珠，你去替我请个大夫来。”
明珠有些纳闷：“前几日不是刚看过，小姐现在请大夫……”
“我最近好像有点哪疼，我怕有事，你再去请个人来给我瞧瞧。”晏娇随意扯了个理由，好在明珠虽然有些笨，但也算忠心，并未多加怀疑，隔日就带了个大夫来。
瞧过病之后，大夫收了药箱交代徒弟记药名，突然听见晏娇道：“劳烦李大夫给我开两幅活血化瘀的药，还有可外用擦伤的药。”
“小姐要这药干什么？”李大夫有些迟疑。
“有备无患，”晏娇倚在床头，抵拳轻咳几声，说不出的孱弱病态，倒有种西子捧心的娇弱，那小药童不过轻轻打眼一看，竟然羞的脸都红了，“大夫给我一并记上吧。”
晏娇虽然年纪小，但五官却明媚细致，与晏凝霜的端庄大气不同，她眼角上挑，看人的时候犹带三分春情，只是平日里嚣张跋扈，只让人觉得高不可攀又心生不喜，自然无人过多注意她的外貌。
药童心里暗暗思忖，虽然这晏娇名声不太好，但是长相依他看，倒是和那位才情风头名扬盛京的晏二小姐并无上下。
等药开来之后，明珠提着药正准备去煎，突然被晏娇叫住：“你等等，把这药合着刚才的多开的那些，一并送去给慕淮那边。”
“送给他？”约摸太过惊讶，明珠声音都尖利不少。
“小姐你疯了，把这药送给那贱……”看晏娇脸色不好，又不情不愿改口，“送给他干嘛！”
晏娇不想过多解释给她听，虽然明珠忠心，但肯定不明白她的良苦用心，这哪是送药，这是讨好未来的金大腿啊！
“让你去你就去。”晏娇招招手，又交代，“记得态度好点。”
慕淮住的地方是整个晏府最偏僻的住所，花草枯黄无人打理，屋子也是又小又破灌风不避寒，就连冬日里每房定额的炭火都被扣下来，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慕淮穿着最厚的冬装，手脚也是冰凉一片，那冬装不过是从前晏家什么喜事，逢人都做了一件打赏下来的，分到他这里已是最次最末的货色，棉花是薄薄一层，即便这样，也是一穿好多年。
锦蓝滚边的底色已经洗到褪色，穿在身上也根本不御寒。
轮椅在上次的殴打中坏了一处，最近更加不好使，旁边放着刻刀，慕淮咬牙将自己撑到那破椅上，弯腰准备修修。
门突然被敲了三下。
不等他应声，不过是通告此时有人来，敲完之后就径直推了进来，寒风凛凛吹散了屋里本就不暖的热气，慕淮哪怕再会伪装，现在也不过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浑身狠狠一抖。
明珠也没想到里面这么寒酸。
走进来都愣了，破旧的连最低等的下人房都不如，唯一的一张方木桌旁坐着慕淮，脸色苍白，脸色红印都还没彻底消下去。
明珠不客气地将药放在桌上，尽量秉持着晏娇的交代态度好点：“这是我们小姐替你抓的药，若是有什么风寒一类的小病可以煎服下，还有外敷的，你自己看着用吧。”
也就是为了带话，话一说完，明珠也不想在这个地方久待，况且面前这小子狼一样，虎视眈眈饱含冷意，明明坐着低人一等，莫名就让人格外不舒服。
慕淮目光移到那分量十足的药包上。
有讽意浮上眼底。
煎服？
他一个废人，怎么煎服？就算能煎服，连药罐子都没有，又怎么烧药。
果然是金贵的大小姐，根本无法想到这些，仅凭喜好随意施舍，以为会得到对方的感恩戴德，从前就可一笔勾销？
讨好人讨到就他这里来。
还真是……令人格外厌恶啊。
慕淮阴冷地盯着桌上的东西看了许久，扯出一个冷笑，像是看见了什么极端厌恶的东西，呼吸急促地偏过头，眼底发红。
若有一日。
整个晏家……他通通都不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