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抬眼，隐去了心底汹涌的情绪，又恢复到温柔端庄。
“霜儿年纪虽小，却听母亲讲起过大夫人之事的。父亲可是忘了？大夫人心地良善，心忧贫瘠困苦之人，一向乐善好施，但凡听说有灾祸流民，都动身救灾施舍的。这可是笔不小的花销，每隔几月就如此作为，银子怎能留存得下来？”
“大夫人离世后母亲也痛心疾首，母亲随后执掌中馈。父亲执意要把大夫人遗留的嫁妆交给母亲，母亲不敢胡作非为，为延续大夫人立下的晏府乐善好施之名，年年依旧照常布施，这又是另一笔花销了。”
晏凝霜声音柔美，娓娓道来，立时温柔笑着，丝毫不敢怠慢，命人呈上她早已备好的账册。
这也忒不要脸了。晏娇默默吐槽。
晏凝霜这番做得滴水不漏，许如玫目光细细在她面上停了，嘴角总算牵起点苦涩的笑意。
“是啊林族长。姐姐的嫁妆我怎么敢随便动用？我继续延续姐姐的名头布施，也是为了给娇娇积福。”
此话一出，晏旭也觉身上一轻，大松一口气。
他这二女儿到底心思聪颖，信不信的另说，至少能把当下危机先渡过去。
堂堂首辅，却花尽先夫人嫁妆，这个名头实在难听。
晏老夫人居高临下地望着心里有鬼的几人，面上带了丝不悦，又不好说什么。
一面是晏府的名声和威严，一面是为娇娇争取利益。
晏老夫人轻描淡写地瞥他们一眼，简直要怒极而笑。
“账册都在这儿，亲家不如再仔细查查，可有疏漏的，今日说明白了，也省得以后再叨扰。”
晏旭难以置信地抬眼。
母亲这是要让他们继续查下去？
林家人一时被呛。晏府的人一口一句积福，倒是把他们眼下要说的话又被堵了下去，若他们还继续追查，未免有些不厚道。
“那这京郊的庄子和良田，城西的商铺，盛京的几座宅子，我们总能要求点清吧？”
许如玫一听，气得抽气，胸膛急促起伏：“林族长此言从何而出？娇娇自幼失了母亲，每月吃穿用度都是从中打点的，她又是姑娘家，向来衣裳珠宝，首饰头面，我虽不是她母亲，可也不曾亏待她 ！”
晏娇顿时脑仁一疼。
接了她的话，晏娇也摆出柔弱款款的模样，缩在晏老夫人怀里道：“二夫人说得没错，娇娇上月起都恢复了以前的吃穿用度，心里很是感激二夫人的。”
许如玫脸上浮出阴霾，瞬间哑然。
这是在告诉旁人，她从前连吃穿用度都低人一等了。
林里哂笑道：“我竟不知道，原来晏府对堂堂嫡出的千金，比对庶女还不如的。更何况你晏府养女娃娃用的是我妹妹的钱，既然这么些年都是我林家出钱养的娇娇，我看娇娇不如就改姓林好了。”
这话如同一根根细针，扎得晏旭穿心地疼。
“你……”晏旭气得青筋直跳，可理智尚在，朝许如玫吼道：“还不把东西交给他们 ！”
林里挑了挑眉，带着一贯的盛气凌人：“晏大人不乐意？”
“贤侄哪里的话。”晏老夫人出来打圆场，“这嫁妆本就是林家的，留给娇娇是天经地义。老身早就想彻查此事，偏有人不知道‘不要脸’三字怎么写。”
晏老夫人闭目养神，半晌道：“此事就依贤侄的意思去办。”
许如玫一口银牙都要咬碎，可当下都在逼她，她只能忍住打转的泪水，悻悻遣人去拿了那些房契地契来。
林里和林崇如数家珍地清点这些房契地契，未及片刻又挑了眉：“那十几万两银子倒也罢了，这铺子被当掉的怎么算？你们晏府也还有些铺子，不如填几间过来 ，不然这赔礼赔得也太敷衍了。”
“单说城西那几间铺子，我妹妹在世时日进流水，一年可增两万两有余，这些年少说了挣了几十万两了吧？看你们连娇娇吃穿用度都舍不得花的模样，挣的几十万两哪儿去了？晏旭，你们夫妻要不怕丢人，我可要拿着账册到城西一一比对，到时候闹得满城风雨，我看你这面子还挂不挂得住 ！”
晏旭的火气这下又窜了上来，可看晏老夫人都没有阻止的意思，只能等候晏老夫人决断。
“贤侄说得在理，此事是我们对不起娇娇。那就把那三间铺子补上。”
“老夫人……”许如玫咬牙切齿，却被晏老夫人摆手阻止。
四下众人皆不敢非议。
这下连晏娇都惊了惊。
怪不得林氏让她不要招惹此人，此人耍起手段来极其不要脸。
实在是高哇。
“还有珠宝首饰呢。”林里继续开口追问，“晏旭，你们晏府连个首饰也给不起了？瞧瞧许氏和她女儿身上头上挂的琳琅珠宝，娇娇和她们比起来多寒酸？她一个无娘家扶持的妾室，哪来的那么多银钱打首饰？这不会也是吞了我妹妹的吧？晏旭，你要还有点良心就睁眼看看，这么对你嫡女，你可还记得你发妻？”
晏旭闻言深吸一口凉气，才勉强平复了心情。可他朝晏娇的方向望去——
少女嗫嚅着缩在老夫人怀里，身形已出落得窈窕，那双潋滟眼眸顾盼神飞， 竟然与早逝的正室无比重合起来。他这些年拖延着拒不扶正，其实也有与正妻那几分真情在。如今抬眼看晏娇，心底如面对了正妻的一番责问，羞愧地看向一旁。
老夫人自然也向着晏娇。
晏旭无可奈何，只能一一应了他们，把他们所求之物当场清点交接。
晏旭刚清点完，正心神疲惫，林里又不依不挠地开口。
“老夫人，晏大人，我还有一事要禀。我们此次前来盛京，路遇劫匪，二位可知此事？”
许如玫和晏凝霜脸色端的煞白。
晏老夫人迟疑道：“路遇劫匪，与我晏府有什么干系？”
“老夫人有所不知。”林里给下人递了个眼色，“有意思的是，那劫匪被我们的护卫生擒，心急之下什么都招了。若晏大人愿为我们这亲家做主，把人传上来一问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