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娇默了默，立刻就讪讪收回了手。
不过她本来也不抱多大期望，还是让秦楼把慕淮扶到床榻上，随后自顾自打开带来的药箱。
有夜风吹来，掠动她的耳坠珠钗，晏娇皱了皱眉，满脸都是委屈。
慕淮缓缓抬起眼，视线在她脸上扫过，而后淡淡垂眸，毫不犹豫地伸出手。
晏娇微微讶异，却见慕淮又面无表情地将视线拂开。小阎王这是想通了？
却也没来得及想太多，晏娇仔细把了脉，心里顿时又沉了沉。
慕淮的脉象依然紊乱，身子虚弱至极，屋子里灯火都是暖的，偏偏他是冷的，面上也如天地覆雪一般，是说不出的寒凉。
晏娇忽然停下，转身问：“秦楼，今日那老大夫来，怎么说？”
“大夫说公子病情已有好转，只是体虚，还得好好将养才是。”秦楼道。
又是这句好好将养。
晏娇抽出了银针，有些心虚地目光游移，对慕淮道：“你可信我？”
她这句话也问过好几次了。
眼前少女眼睛晶亮透明，霜月似的清澈摄人。慕淮懒散地转开眼，点了点头。
晏娇转向秦楼：“先把他扶到榻上，再褪去衣衫。”
“啊？衣服也要脱啊？”明珠惊讶地脱口而出。
正在说话间，秦楼却是转眼重新烧了副细炭，等屋子里有了暖意，手脚麻利地对慕淮边动手边问：“大小姐，要脱光不？”
这话一出口便很不对劲。会不会太不正经了些？
晏娇犹豫了下，无辜地轻咳了声：“不用……把亵衣留下就行。”
再抬眼，瞥见慕淮淡淡转开了眸子，耳朵尖都染上了绯红。
她顿时又有了捉弄小阎王的快意，几不可见地笑了笑。
“想笑就笑。”慕淮蓦地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晏娇惊了一下，迅速回神，吐了吐舌头。
不敢不敢。
她可不想把好不容易调回的一丁点好感作没了。
晏娇默默吐槽。
走上前，她稳了稳心神，纤细莹白的手指搭上慕淮的肌肤，动作极其轻。
完全不同于慕淮常年的冰冷，那指尖的暖意温热轻柔，甫一触及肌肤，慕淮就僵了一僵，几乎连呼吸都窒住。那温度微痒，陡然间让慕淮动容又迷茫般，手足无措。
晏娇能察觉到手指下那人的紧绷，皱眉道：“别乱动。”
慕淮：“……”
这人看她的模样，简直像一只凶狠的小兽，恨不能立刻扑上来咬死她似的。
晏娇心下一凛，吐了吐舌头，准备胡乱扯些什么来安抚他：“我没想到，你还怕扎针的。原本我打算先给你探脉，可探脉花费时辰太长，也不知你能不能受得住。慕淮，你的腿疾好转了很多， 之前张大夫吩咐了可以用针，所以我先帮你固本培元。”
少女声色清脆，絮絮缓缓，似有稳定心神的作用。慕淮目光凝在眼前云锻般垂下来的墨发上，渐渐放心下来。晏娇小心翼翼，眼不带眨地下针，她这段时日也时常往医馆跑，学探脉和针灸已有数月，再加上本身通医理，倒是手法越来越娴熟。
一旁的明珠和秦楼却是凝神屏气，看得提心吊胆。
这套针下完，慕淮却是身心放松，已经睡着了。
晏娇等了好一会儿才收回手，不经意一瞥，视线落在榻上之人那张白玉无瑕的脸上。这张脸还真是有迷惑性，安睡的时候面色微白，薄唇染血，嘴角平缓，似噙着一丝笑意一般蕴藉。
可惜一睁开眼，便若有若无带了几分阴翳，让人不敢细看。
晏娇缩了缩脖子，吩咐秦楼给他盖好被子，继续开口嘱咐：“他大概睡一个时辰就能醒了，不用担心。一个时辰后才能取针，这途中万不可被旁的东西打扰了。”
秦楼一一应下，待一切收拾妥当，门外突然跑来个小丫鬟，着急忙慌地道：“大小姐，老夫人还找你呢。”
晏娇这才想起今日还没给老夫人请安，一时也顾不得那么多，又交代了几句话就匆匆拽着明珠去了老夫人院子。
院前两个小丫鬟提着羊角灯，在灯光下，身影被拉得极长。院中有树叶簌簌而落，听到这声音，晏娇居然心底没来由地乱了乱，几乎是数着步子进了内院。
晏老夫人的院落内堂亮如白昼，有些刺眼。
等到了内堂时，晏旭也在房里。
晏娇大大方方地敛裙行礼：“祖母、父亲。”
晏旭在时，她总会拘谨几分。老夫人察觉到她如此，心里又是疼惜又是欣慰。晏旭点了头，开口道：“娇娇坐吧。”
晏娇应了声，乖巧敛裙落座。
晏旭似有深意地看了看她，眼中含了几许笑意，伸手抚上晏娇发顶，轻轻摩挲了两下：“娇娇真是不同往日了，乖巧听话了许多。”
晏娇顿时如炸毛的猫一般，压下满身戒备，心中却还是慌乱着。
“爹爹有什么话要对娇娇说吗？”晏娇强自镇定，扯出一个良善的笑来。
“你吓着娇娇了。”晏老夫人瞥了眼晏旭，慢慢开口。
晏老夫人扬了扬手，对李嬷嬷道：“我房里还有备好的几箱首饰和绫罗绸缎，待会带几个丫鬟，一起抬到娇娇院子里去。”
晏娇目光一凛，更是狐疑。
转而挽了晏老夫人袖子，一派天真地撒娇：“祖母怎么想起给娇娇东西来了？娇娇房里的东西够用了。”
晏老夫人叹了口气，和蔼地笑：“傻孩子。过两日礼部尚书夫人要来了，祖母吩咐着给你穿珠花打首饰，这两日让人都送到你房里，等长宁侯府的人来，也免得拂了面子。”
晏娇闻言面色一僵，再也笑不出来了。
晏老夫人不由分说地道：“娇娇的亲事还是林氏在都时候定下来的，无论如何也得继续撮合了才是。”
说着，给晏旭使了个眼神。
晏老夫人的意思，晏旭如何不明白？晏娇生母林氏临终前最后一个嘱托，就是希望晏娇能安心嫁到长宁候府。
晏旭点了点头，笑道：“母亲，儿没什么不应允的。若是陈府那边没异议，等陈夫人来后就可敲定此事，之后再下庚帖过去，择定吉日娇娇就可过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