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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不信她,还能信谁?
    房中是落针可闻的安静,与他温热的手心相触,晏娇头皮微麻。她试图动了动手腕,将自己的手挣脱出来,不过都是徒劳。

    “我去拿药……”晏娇怔怔望向安静看着自己的少年,嗫嚅。

    “我这几日都好好喝了药。”慕淮嗓音微轻,漆黑眸中泛着纯净的色泽。

    这无辜良善,还略带一丝讨好乞怜的语气,充满了蛊惑性。

    晏娇心口跳了跳,强迫自己回过神来。

    不再急着动作,她眸光平静地望向慕淮,忽然开口:“你信我吗?”

    慕淮一滞,“当然。”

    在这世上,不信她,他还能信谁?

    她爱穿红裙,时常是如火如荼的颜色。

    那火焰已经将他点燃了,再看不进其他的,熄也熄不掉。

    便是她要这条命,也随她拿去。

    “你若是信我,就告诉我……”晏娇檀口微张,想将心底疑问一股脑问出来,又意识到或许她不该管这些,忍了忍,将话吞了回去。

    晏泌已到了衙门帮忙佐证,他有一句话说得很对,有些事 ,她没必要知道。

    他们的弯弯绕绕太多了,晏娇时常觉得心累,只想自己一个人蹲墙角去。

    “慕淮,你喝茶吗?”晏娇生硬地挣脱开他的手,急匆匆地跑到桌边,挽袖倒了盏茶。

    她这般受惊的模样着实有些傻气,慕淮低低笑了几声,眉眼轻垂,安静疏淡地交代。

    “人是我杀的。”

    手一抖,手中茶杯东倒西歪,茶水溅了一桌子,晏娇收回视线,手忙脚乱地将桌面收拾干净。

    她在害怕。

    慕淮垂眸,“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她当然有许多疑问。

    例如问他为什么会对那人生出恨意和杀意,例如问这几日为什么避着她……可这会慌乱过后,晏娇转身,蹙眉看着床榻上安静躺着的少年。

    肌骨如上等瓷玉,这般安静的模样,如淡墨画中走出来的如玉公子,眉宇之间缠着几分挥不去的忧郁。

    ……似被一双手揪住心脏,无端的就让人生出心疼。

    “慕淮啊。”晏娇在他床榻边蹲下,轻轻叹息。“是被欺负了吗?”

    慕淮微支起身子,抬手将她鬓边散落发丝掠到耳后,而后转眸看向案上那一支摇曳的烛火。

    “我从前,也有父母双亲,还有个对我很好的叔父。”

    他第一次说起自己从前的事,晏娇愣了愣,到底还是没开口。

    “母亲死后,我开始四处流落,从中原到江南,一路辗转,最后来到晏府。”

    “我原本以为我会这样下去,”慕淮垂眸,“可最近有人给我书信,告诉我母亲的消息。”

    所以他才把那人杀了。

    “你不想再找你母亲,对不对?”晏娇说道。

    慕淮闻言,是一阵长长的静默。

    “你不再想找她,不想打扰她,决心让她离开,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晏娇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也是,既得自由,就不该让她再成为旁人的筹码。”

    “自由?”慕淮抬眼,眼中尽是怔忡。

    思绪飘到久远之处,恍惚中,桌上这点烛火越燃越灼眼,化成了长长宫廊之中千颗悬起的夜明珠,璨然可拟星月。

    所有人都说,帝王倾尽天下,也要博元后一笑。这是无上的盛宠……可盛宠之下呢?

    慕淮压低了声音,“我母亲是个肆意张狂的人。”

    关于母亲的肆意张狂,竟是他在开始流离之后才知道的。

    那时救他出来的男子见他寡言少语,就开始好心地和他说故事。他故事里的母亲仿佛另一个人,鲜衣怒马的肆意,纵马长街的鲜活。

    母亲从前是盛京第一美人,也是出了行宫慕淮才知道,原来被众人称道的母亲的美貌,早已在宫阙里如同迟暮的梨枝慢慢枯萎,不复当年。

    在不知多少个夜晚,母亲牵着他的手,站在宫城最高的楼上,眉眼间是驱散不去的忧愁和雾气。

    从前说过的话,他大多都忘了。

    却记得母亲那时笑靥中映着的光明明灭灭,她自言自语地说,很想看看宫外的月亮。

    “母亲胆子大得很,做出的事桩桩件件,都令很多人闻风丧胆。”慕淮眸光变冷了些,“所以她最后被所有人一起杀死了。”

    慕淮低言,“一个死了的人,还有何必要再求去寻,再让她回来呢。”

    晏娇没有言语,定定望着他,心底忽生出几许心疼来。

    她还不清楚慕淮身世,可不用猜也知道,他本该至少是个贵胄,只是一朝意外,便将他碾落下来,拖着一副病躯,困在灰暗的小小的房间这么多年。

    他本该同那些世家子弟一样满身锐气,却过了这么多年病痛折磨、行尸走肉的日子。

    “慕淮。”伸手抚上少年如墨的眉眼,晏娇的声音缓和,似有抚平人心的力量,“你心中所想,都没有错。”

    慕淮垂目,沉默地看着晏娇。

    晏娇手未停下,试图把他眉间郁色都抚平。

    嗓音婉转清澈:“以后别再躲着我。”

    “想要什么也和我说。”她如今还是晏家大小姐,至少能耍耍威风,想要什么东西都能给他弄来。

    “以后或许就难了。”以后这可怜兮兮的少年会大权在揽,所有人都又怕又想巴结他,给他送礼物的只怕能排满盛京的朱雀街。到那时,少年不会再稀罕她给过的玩意儿,也不会再这般纯净良善地在她身侧。

    晏娇想到这里,就是一阵忧愁。

    “我没什么想求的。”慕淮嘴角弯了弯。

    真正想要得到的,他可不能说。

    “那你有不想面对的事,也要告诉我。”

    慕淮静静凝视她,过了许久,抬手轻摸了下晏娇额头,“谢谢你。”

    “……”他不说话倒好,不知为何,这句话一出来,晏娇忽然泪意汹涌,眼中很快一片湿漉。

    她这一哭,倒真让慕淮手足无措,慌乱地抬袖替她轻擦泪水,“怎么哭了……”

    “我我我我才不是……”晏娇舌头打结,猛吸口气,站起身。

    “你等等我 !”刚说完就在慕淮错愕的视线中,一阵风一般迅速卷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