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面裹着菜肉蒸成的薄饼，下在肉汤里，浸饱了汤汁，看着就胃口大开。
晏娇出门一个子儿都没带，这会儿只能盼望着晏泌早点过来。她巴巴看着摊子上的老人，将汤饼盛给食客，望眼欲穿地叹息。
“晏泌怎么还不来 ！”晏娇恨恨咬牙，坐了下来，慕淮见了抿了抿唇，默不作声往她身边靠近，抬袖给她挡住刺眼的阳光。
晏泌和陆少煊一面说话，就见晏娇停在汤饼摊子上，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可怜巴巴又怨恨丛生的模样……晏泌远远看着她，嘴角微微抽搐。
而后几人都围着桌坐了下来，自然还是晏泌出的银子。
晏娇眼睫轻颤，讨巧地朝晏泌笑，“哥哥你真好。”
晏泌盯着她一汪秋水的明眸，眼尾轻佻。
“刚吃过了又吃，你是猪吗？待会撑死了别赖我。”
“不就是几个汤饼，”晏娇嘟囔道，“哥哥就是小气。”
她咬了一口浸了肉汤的面饼，忽地想起什么，转向慕淮，“你还要吃药，可不能积食了。”
慕淮“嗯”了声，唇角微弯了弯，漾开笑意。
这副安静乖巧的模样，看得晏娇心里嗷嗷乐叫，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真乖 ！”
像是对小孩子。
“……”慕淮不出声了，眸子里骤然冷了些，低头饮了口汤。
他面色不善。
“噗嗤。”晏泌笑出声，晏娇和一旁的陆少煊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慕淮脸色更难看了。
“吃完了就早些回去。”晏泌一个人尴尬地笑完了，转了转扇子，看向闹市里粼粼车马，“回去晚了，祖母和二叔舍不得罚你，可要降罪给我的。”
几人一直到将近入夜才回去。
翌日天朗气清，云川先生让陆少煊将慕淮叫了过去。
一连几日都没去宋府，林氏不肯放过晏娇，昨日里晚一些就让宋府小厮送了些书册过来，说是林氏特意叮嘱，要她把这些都抄写背完了，不然她再到宋府，可不会放过她。
好不容易穿个书，居然被好心姨母天天催着做作业……
晏娇抄了一晚上，这会起得太晚，就听明珠说，慕淮被云川先生喊过去了。
明珠一面给她挽发，说道，“小姐，先生还收了他做入门弟子呢。”
晏娇：？？
“这也太快了吧 ！”这两人不是才见过一次面？
“我觉得都是小姐的功劳。起先他连进书院都没资格的。”明珠细细说道，“要不是小姐，他哪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呢。”
明珠对自家小姐自带滤镜，晏娇做什么她都觉得是威风的。
“往后他是熬出头了，少不得要感激小姐。”
等梳妆完了，晏娇带着明珠一路朝晏老夫人院子里走，心底却想着开始为慕淮做打算。
父亲请云川先生来小住几天，这几天说过去就过去了，既然慕淮是她推荐出去的，她就得对人家负责到底。
马上天气就凉了，秋衣棉被都被备着些，江南湿气重，也不知他会不会容易染上风寒，还有他常吃的药，得抄几份方子，让秦楼一起跟着过去。
“明珠，让他带着什么好呀。”晏娇自言自语，“万一他着凉了呢，被人欺负了呢？”
要不，给他备一把拿出来就能吓唬人的长刀？
慕淮行经后院，远远的便听到少女絮絮叨叨的话语，垂下眸子，心底不自觉泛开几许暖意。
一个时辰前，云川先生曾问了他几个问题。
“若有一念，此身轻弃。执念既是野心，野心也是执念。你可有执念？”
他颔首。
“可愿逆风执炬，生死不顾？”
他还是颔首。
好似无意之间，愿意为她向死向生。
如是我闻 ，不可说。
-
晏娇到了晏老夫人那儿，就听说皇后给京中贵女命妇都下了帖子，于一月后在宫中举办赏菊宴。
帖子自然也下到了晏府。
晏凝霜和晏凝露都是趁着晏府的光，而晏娇……身为嫡女，她若不去，反倒让晏凝霜和晏凝露让人笑话越俎代庖。
晏娇没法子，只能应下了。
不出几日，就到了给云川先生饯行之日。
晏旭吩咐掌事，给一行人备了许多行李，原本轻车简从，如今又是行李满载，又是安排了几队护卫，甚至还多收了慕淮这个弟子。
夜宴饯行，四处溢着酒菜的香。
晏娇想起在夜市上听到胡姬唱过的歌，是西域的调子，她起先还以为唱给情郎听的，后来才知道那是送别的歌谣。
于是跟着记忆唱了几句，少女声嗓清灵，任是离别的调子，都唱得浑然不知愁。
晏泌实在听不下去，用扇子点了点自家妹妹的脸。
“哪有人离别这么开心的？难听，别唱了。 ”
晏娇哼了声，气鼓鼓地撇开脸去。
明珠帮晏娇添了酒，晏娇爽朗接过，“我敬先生一杯。”
陆长煊愕然看着她。她不过是个小女子，怎能替晏旭这个家主敬酒……
他刚要起身，就被晏泌按了回去。
“你是不知道我这个妹妹。 ”晏泌压低了声音说，“往后的盛京晏氏家主，说不定就是个女子呢。”
晏旭和晏泌都习以为常，对晏娇举动也没有阻止的意思。
陆长煊不可置信地看着云川先生，面带笑意地接过晏娇这杯酒，一饮而尽。
喝了她的酒，难不成先生也认了她是家主……
晏娇转而给他呈上一杯。
陆长煊混混沌沌的，也就接过喝了。
晏娇娇憨一笑，继而亲自酙了酒，敬给慕淮，“此去遥遥，山长水远。愿君珍重，青云直上。”
慕淮一句话也没说，回了一礼。
接过那杯酒饮下一口，才发觉不对劲，微微惊讶地望着她——那酒杯中是牛乳。
晏娇暗戳戳凑近，在他耳畔狡黠地眨眨眼睛，“多喝牛乳，才能长得高啊。”
慕淮敛眸喝下。
这次是真的要分别了。
他从前总是因她过于洒脱，暗暗神伤或置气，如今倒是希望她能一直这般没心没肺下去。
只愿少女别像他一样才好。
若是有一日，知道她也有挂念的人了，他还不知自己会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