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娇张了张口，不与她计较。

    从她醒过来，茯苓就对她如临大敌，不用想也知道她为什么针对她。

    无非还是为了淮阴郡王世子。

    可晏娇流落到这儿，有些事也不能挑明了说，总不能告诉她自己的身份罢。

    晏娇想了想，在茯苓扭头离开时喊住了她：“茯苓姑娘，我不稀罕你家公子的。”

    女子身形停了一停，偏头看过来，忽然就瞥见晏娇头上还是自家公子新送的簪花。

    她瘪了瘪嘴，冷哼一声，骂了句“小狐狸精”，脚下飞快离开了。

    晏娇：“……”

    -

    江陵府周边也是没有春雨，却寒冷多变的天气。这日晏娇醒过来，便见院子外都是晴光一片了。

    阳光将风驱散，只空气里还有些挥不去的寒意。

    沈言槐生母是江南出了名的美人，他这别院也不像江陵府的江北建筑。他似乎偏爱江南之物，府中建筑都雅致柔情。游廊临水，水榭照花，屋角飞檐伸入青瓷色的天空，很是好看。

    晏娇休养了好几天，虽然还是包扎着，伤处却开始结痂。腿上也能勉强行走了，她难得出来活动活动。

    她着了一身浅黄衣裙，还是惹眼的颜色，脚踩在青石板上，惬意地叹了口气。

    -

    慕淮一行人赶到淮阴郡王府，已是第二日的午时。

    在周边找了数日，众人面上都有些憔悴，就连向来君子风度的慕淮，也眉眼低垂，很是失神模样。

    沈言槐不在府中，接应招待他们的是郡王手下亲信。姜衡上前与他说明来意，又拿出在北境时沈言槐给他们的信物，那侍卫看了，这才命府里的下人给一行人安排好客房。

    姜衡把护卫们都打发下去。这一趟他们徒劳地转了几天，好不容易到了个容身的地方，侍卫们脸上都是掩不住的憔悴和倦怠之色。

    慕淮是休息最少的，不仅如此，他也没怎么进食，面上消瘦些许，就连面色也难看的苍白。

    姜衡想让他也去休息，可慕淮还是魔怔的，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姜衡暗叹一声，只能随他去了。

    慕淮在姜衡和郡王府亲信之后，独自一人恍惚地走在长廊间。衣摆晃动，有寒风灌入衣袖，他仿佛感知不到一般，一阵风卷过，将落花吹下来，簌簌而落，像下了小雪。

    青石板上也是落花残红，一半艳烈一般淡雅，乱花迷人眼，这座院子都是朦朦胧胧的。

    如上好的画匠在纸上洇开淡淡水墨，又如重重雨幕，像雨后的空气，安静又隔了一层触不到的东西，庭院朦胧，掠过那些人的身影也是朦胧的，像一场长到不会醒来的梦。

    慕淮随意扫过一眼，目光停在身前不远处一个少女身上——恍如隔开万千人声，可那人还是撞进了他眼中。

    整个背景都是朦胧的，那少女一身浅黄，上襦是天水成碧的青，腰身如流纨束。

    明艳活泼到像是闯进这个世界来的。

    慕淮停了下来，一时只觉喉间被人扼住了。

    姜衡觉察到他没跟上来，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见到那姑娘娇俏明艳的背影，心里陡然咯噔了一下。

    那少女也是这般活泼夺人的性子，他怕不是见了这背影，又勾起伤心事了。

    这样的美人最是祸害，他这师弟直勾勾看着那少女，都要把人家吞尽了。

    那郡王府亲信留意到两人都不走了，还都齐齐望向一个方向。

    他顺着看了过去，目光触到那身影，就不由笑了，打趣道：“那是我家少主前不久捡回来的一个姑娘，少主待她好得不得了，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把她纳进来呢。”

    见两人都一言不发，亲信得意地笑出一口白牙：“好看吧？这小娘子确实是实实在在的美人。连背影都好看。”

    捡来的美人？

    姜衡心里又猛地咯噔了一下，脑子里一根弦绷紧：“小兄弟可知道这姑娘名字？”

    “名字？”那亲信摸了摸下巴，憨憨地笑了：“我也不清楚。少主好像提醒过，这姑娘以前和慕郎君认识？”

    “少主前几日还给慕郎君送了信呢，还以为慕郎君要一个月才能赶过来，没想到这几天就到了。”

    啪嗒一声，姜衡脑子里那根弦彻底绷断。

    晏娇正在池子边喂鱼，察觉到身后直勾勾的视线，回身看过去。

    花木扶疏，隔得有些远，她没能看清楚那三人的脸，只是发觉那白衣公子正怔忪地望向她这边。

    晏娇的视线与他交汇，只觉得熟悉得很，她咬了咬唇，就见白衣公子一错不错地望着她，却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他走得很慢，还有些神魂落魄的凄楚模样。

    晏娇茫然地眨眨眼，看见他谪仙似的朝自己走来，呆呆地停在原地，忽然心上升上一股暖意来——那人好像是慕淮啊。

    一年不见，小阎王好像又蹿高了许多，明明去年他只比她高一个头的。

    如今长身玉立，一身玉白色的宽领袍，原本用玉簪束起的墨发，有些狼狈地落了几缕在脸侧，面容秀致清隽，肩背也还像比先前宽了些。

    他快长成青年模样了。

    晏娇心底有些发酸，抬眼望着他，如刚睡醒般的朦胧之状。

    他不知去了哪儿，有些形销骨立，眼底浮上布满血丝的憔悴。

    等走到她身前，少年的眼尾又泛起几许红。

    还是没变的，一委屈就是这副被人欺负的样子。

    晏娇鼻尖嗅到他衣间的淡香，起身努力朝他露出一个明媚的笑，欢喜地喊了他一声：“慕淮 ！”

    小阎王没有说话，只是又走近她些许，而后终于在她身前停住，垂眼定定看着她，眼尾又红了些许。

    晏娇被他看得心底乱了乱，不大自然地别过眼，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喊他，忽然被按头搂了过去。

    他搂得吃力，几乎要将晏娇嵌进自己身体，少女被整个人笼罩在他怀中。

    有些懵。

    衣料摩挲，晏娇的脸紧紧贴在他胸膛上，眼中茫然，也不知该把双手往哪放。

    她睁大了眼，久未开口，明显发觉他不对劲，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颤着手反抱住他。

    在他怀中闷闷出声：“慕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