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老夫人也见过不少宫里办事的权宦，或是亲王府上的掌事。
他们虽待人都是春风拂面，一向是亲切和善模样，也那层和善底下，也多是藏着居高临下的疏离和倨傲的。
说来说去，不过是他们事的是君，晏旭官位再高，依旧是臣。
晏老夫人对这些宫里人的倨傲和疏离见得多了，清楚得很。
可今日来的这岐王府上的主事，却十分谦恭有礼，待她同故人似的。
岐王以来炙手可热，二来……晏老夫人在心底盘算好几遍，也想不起永明帝这位新认下的皇子，同他们晏家、同晏旭何时有过交情。
对于皇室办事的人，她上一次见到这般谦恭的态度，还是晏旭升任当朝首辅，永明帝身边的大太监来给他们府上报喜的时候。
晏老夫人思绪转了许久。
只是她向来稳重，面上并不显露，只是对秦楼笑道：“既然是殿下一时兴起要来，只管来就是。臣也不知小儿书房里都有哪些殿下要找之物，若是有用的上的书，还请殿下列个名册，改日我让府上抄写一份，献到岐王府去。”
秦楼唇角弯了弯，这才道：“多谢老夫美意。”
“殿下只是路过，慕名来此，无意夺人所好的。若是老夫人有心……殿下初次来府上，不知晏大人书房布局如何，那些书册只怕难找。殿下是客，又不好在晏大人书房直接走动翻查……”
晏老夫人听了他这么几席话，这时候才品出他话里有别的意思来。
晏旭性子刚直，这位岐王又是时下帝京里炙手可热的人物，晏老夫人下意思以为是晏旭在哪里一个不慎得罪了岐王，生了冲突，心口就一沉。
连忙道：“小儿游宦在外，他的书房和物件，平日里府上都没人翻看的。不知殿下要找的到底是何物，不如容臣差人问问，相助殿下……”
秦楼闻言笑了：“殿下说了，无须老夫人多劳。”
他一直在卖关子，偏不道出真实意图，晏老夫人心里七上八下的，便只是饮了一口茶，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一股奇异的感觉，在她心底蔓延开。
秦楼也顿了会儿，似乎是斟酌着该如何开口。
停了片刻，他神情严肃起来，道。
“殿下今年春到过江陵府，同府上的小娘子说过几句话。听闻她喜爱字画，正好殿下要找的也是一幅字画。”
“府上的小娘子听说也是一直跟着晏大人的，想必对晏大人所用之物熟悉，不如老夫人将她请来，为殿下找一找？”
秦楼往日里在晏府，连见到晏老夫人面的机会都没有。此次是初次交涉，他无形感觉到落到他身上的目光带了威压，几乎是头皮紧绷地说完这句话。
晏老夫人的动作停了下来，空气慢慢凝结成霜。
她以为自己听岔了，沉默顷刻，语气怪异的声音清晰无比地传入秦楼耳朵：“臣府上有三位小娘子。殿下要的，是臣府上……哪位小娘子？”犹豫着说完这一句，显然是不知道秦楼这话怎么说出口的。
秦楼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在袖中攥紧的五指慢慢松开，掌心洇了好些汗。
他唇角慢慢笑了起来：“殿下只说是晏家大小姐，跟晏大人到江陵府的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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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娇看了会话本子，倒在花树下闭目打盹。
她发间落了好几片花瓣，将话本子盖在脸上，慵懒闲适的模样。
明珠蹑手蹑脚地过来，就听蜷在自家小姐裙边的猫儿发出警觉的一声喵叫。
晏娇伸手把话本子从脸上一把拿下，睁开一双惺忪的眼，问她：“怎么了？”
明珠慢慢凑近了，有些犹豫道：“小姐，老夫人差人过来，说是岐王殿下忽然来府上了，老夫人让小姐过去老爷书房里招待……”
晏娇几乎是下意识地问：“岐王……是谁？”
明珠也定定看着她，眼中盈着和她一样的疑惑，摇了摇头。
“我听来传唤的彩芸姐姐说，这位岐王是不久前才上京的，最近京城里的世家们多少都盯着他呢，彩芸姐姐请小姐……好生招待。”
晏娇就觉得奇怪得很。
“我又不认识他。再说书房那种地方，我也不怎么去……晏凝霜不在府上吗？”
“奴婢也不清楚，老夫人传话，只让小姐你去了。”
晏娇把话本子一盖，瞬间起了身，一面往厢房里走去，一面嘀咕。
“走吧走吧，祖母也不怕我这个草包丢她的人，闹她的笑话。”
明珠亲手亲脚底给晏娇重新梳了发髻，簪上一支轻简的海棠步摇，尽显少女的娇俏轻柔。
岐王不可能无缘无故召见小姐。更何况彩芸来传唤的时候，可是明说了那位岐王以前见过小姐。这些话明珠都没和晏娇说。
之前在江陵，明珠和晏娇赶着到了城楼下，她和其余几个下人都不敢跟上去。
她也不知道在成楼上，她家小姐和慕郎君说了些什么……可后来小姐下城楼，却是被慕淮抱在怀里，生怕她碎了似的，小心翼翼放上了马车。
明珠可记得清清楚楚。
可是早在江陵府，她以为自家小姐会嫁给慕淮，小姐却说是她多想了。
是以每次小姐和慕淮独处，她都忐忑不安的，唯恐慕淮会对小姐坐吃什么事来。
既然小姐不嫁给慕淮……难不成她最后要嫁给这位岐王殿下？
不过小姐对这位岐王，倒是不抗拒……
慕郎君他阴鸷吓人得很，也不知这岐王是什么人，若是他相貌不错，为人也不错，小姐能和他结成连理，也是好的。
明珠这么一想，心里就有些欢喜。
晏娇不知道小丫头有这么多心思，她梳妆完出了门，一路走到书房。
明珠和其他下人识趣地停在了门外。
晏旭的书房里收纳了不下几千卷书册，分成几排书架，并列在书房里。
晏娇从门口走进去，却不见那传说中的岐王。她在一排排书架间穿行，走了不一会儿。
就看到负手站在书册前的一抹身影。
长臂广袖，意态疏淡，仿佛什么乘着白鹤的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