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性子一直和善柔婉，总有转过弯来的时候。今年看着却还是这副模样，一丝不变的，竟连露儿这样从前蛮不讲理的，都看着比她乖巧许多……”

    “她也十六、七岁了。”

    “咱们家不是连个千金小姐都养不起。”

    “可她终归是个主子，得行的起、放得下，得学会权衡利弊，咱们养了这么多年，才算是得了益处。”

    “可霜儿那丫头呢？口口声声说自己不嫁人、不说亲，我没有质疑她，只是当面问她既不说亲，以后有何打算，她又支支吾吾，拿不出个主意来。这让我如何放心？”

    “一点主见都没有，难不成她就真的能安然无恙地自己过好一辈子么？”

    “这样没有想法，那总归到最后，还是要许配给别人的。只是她现在正是最好的年岁，却扬言不肯说亲。那再过几年，等她懊悔了，又有谁会心甘情愿，等着来被她挑选？”

    “盛京城里这些姑娘们，可是未等及笄就看好了人家。等到她反悔的时候，还有什么样的小郎君能巴巴等着她？谁家会愿意将自己的爱子留给她？”

    晏老夫人说了这一通话，面上就有浓浓的疲惫涌上来。

    李嬷嬷目光落在她花白的两鬓上，心生不忍，不由眼中有水雾泛开。

    晏老夫人平日里喜欢吃斋念佛，总是把“儿孙自有儿孙福”挂在嘴边，面上云淡风轻，可心底却操劳不止，为儿孙可谓是耗尽心神的。

    李嬷嬷偏过头，擦了擦湿润的眼眶。

    将情绪平复了，才勉强劝老夫人：“人各有命，儿孙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老夫人，您是个放得宽的，看咱们大小姐，早些年也是桀骜不驯的性子，如今却也收敛了许多。岐王殿下这才回京呢，过一年就及笄的年纪，听说不知多少世家都想着把自家女儿放到他府上去。帝京里闹得满城风雨，那苏家还想把自家嫡女许给东宫，再把旁亲之女许给岐王……”

    “岐王殿下却都拒了。都说他是个性子冷清的，谁能想到他这原来是在等大小姐呢？”

    “早年大爷府上泌哥儿，您也担心得不得了。可如今大郎君虽远居幽州，却仕途亨达，府上还时常收到赏赐……”

    “可见儿孙之间，都有各自的缘法 ！”

    晏老夫人闭了闭眼，神情未有松动，靠在榻上，只是叹息。

    她叹道：“娇娇的亲事……旭儿在外头这些年，总该是想过的。他是娇娇的父亲，也该有自己的心思，心底定是为娇娇的去处有打算，选了不错的夫家的。”

    手心手背都是肉。

    她没有因嫡庶之分故意苛待过姐妹三个，在亲事上也自然会一碗水端平。

    可晏老夫人打心底里，最放心不下的自然还是晏娇。

    不为别的，就为她从小失了母亲，在她面前哭闹了好几年的可怜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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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祖母的看不下去小姑娘这样的惨状，便是极力掩饰，旁人也能看出来，她对晏娇终究是不一样的。

    她这个孙女不懂事时，还能用她过于任性为借口，逃开她受伤了的眼神——可娇娇偏生懂事了许多，反倒让她越发心疼。

    晏老夫人的心都像被刀割，裂成了一片一片。

    这些话她从不和外人说，就连最亲近的李嬷嬷，她也严闭口风，只字未流露出来。别人以为她严厉心狠，其实她只是放不下啊 ！

    李嬷嬷察觉到她心情有些沉重，还以为她是提及归期未定的晏旭，心底失落，于是笑着劝慰：“老夫人，您也不必过于牵挂，老爷今年在江陵府稳定下来了，年关一定有空回来。”

    “这也两三年了，陛下总不至于如此心狠，再说老爷还在江陵立了功，就是他不回，旁人也有催着他风风光光回来的……”

    她一时喜上心头，便不自禁地说了许多。

    晏老夫人隐隐约约被她的情绪感染了，情绪也平复些许，叹了口气，又道：“这府上，就你一张嘴罪会说话。”

    李嬷嬷笑盈盈地应了。

    晏老夫人睁开了眼：“罢了，我也老了，管不了她们这么多。都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不死了，天天在他们面前晃悠，还少不了被她们厌弃……横竖吃下了苦自然要到我面前来求，我只袖手旁观，做个清净的瞎子、聋子就好。”

    “等我真要死了，再帮不了他们什么，她们不还是要眼巴巴到我床榻前，祈求我把最后这点私藏的体己，都一个一个分给他们？”

    李嬷嬷连忙截住了她的话，“呸呸”两声。

    “老夫人说的什么话 ！您这康健的身子骨，只等老奴都成灰了，您定然还平平稳稳地站在这院子里。您是福寿双全，要长命百岁的，往后还要看府上的小姐们都有个好去处 ，看大郎君建功立业，您要福庇后世的呢！”

    晏老夫人便笑：“要真是活到那时候，只等着真的变成老不死的怪物不成？”

    说完又想起什么：“去拿纸笔，旭儿还不知道这事，我给他传封信。”

    “听说那岐王来府上的时候，还戴着个面具？也不知是不是长得过于狰狞，万一是能吓着娇娇的，得早些拒绝了人家……”

    都磨嘴皮子半天了，原来心底还是放心不下大小姐的亲事。

    也怪不得她放不下，大小姐这些年懂事许多，又一连两年不在盛京，亲事也不是正常流程说下来的，那求亲之人还身份如此特殊……不重视不行，也不大可能放下的。

    李嬷嬷心底唏嘘，便去取了笔墨，让人把小案搬过来，在心里也盘算着，往后大小姐那边，还需多留意着。

    -

    过了几日，曹郃到了盛京晏府。

    晏家没人认识他，听他禀报自己和大小姐是旧识，还犹豫着不肯让他进府。最后还是看他拿出晏旭的名帖，这才态度大转，毕恭毕敬地把人请到前院待客的侧房，一面忙不迭让人去给大小姐传话。

    曹郃被人领着到前院，也不敢出声，只是经过前院垂花门的时候，视线一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