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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五章 旁观者清
    这话是夸耀,也激起晏旭的忧患。

    晏旭沉默半晌,没有言语。

    慕淮察觉出他的沉默,收敛了情绪,复又缓和道。

    “晏大人,我爱慕娇娇,早知娇娇品性如此。若娇娇愿意做我辅佐,我自然欢喜。若她只想过自由自在的日子,我也倾尽一切,为她换一个安稳。”

    他注视着晏旭,复又诚恳:“我虽为王室,却只爱娇娇一个。若得娇娇相伴,我有她一人,此生足矣。”

    他起先说想娶晏娇为妻,晏旭并没有多在意。

    时间一夫一妻多妾,世家里后院兴盛都是被时人津津乐道的美谈,更何况皇室的皇子。

    晏旭没有把他的求亲当回事,只当成先前跟他女儿求过亲的那些世家子弟一样,不过是要个能稳得住场面、镇得住府宅、出身显赫的正妻罢了。

    可他当着他这个爱女心切的父亲的面说,他只要娇娇一个。

    晏旭抬了抬眼,眼眶隐隐发热,眸光炙热地看了过去。

    慕淮仍旧站在下首,身形如松如竹,姿态清贵闲适,双目却笃定明亮。

    他又重复了一遍:“有娇娇一人足矣。”

    “比她身份高的我不要,容色出众、别人为我择的,我也都不要。”他神情坚定不移。

    “只要一人……”晏旭不知想到什么,眼眶热了热,轻声自言自语。

    多年以前,他才从山阴到这人流如织的盛京城,将发妻也一并娶进了门。少年人胸怀大志,满腹豪情,又有红袖添香,素手辅佐,那时他也曾许约,这一世只要林氏阿蓁一人……

    晏旭眸中有些颤抖,忽而听到下首那少年,又重复了一遍。

    慕淮颔首,语气里甚至带上几分偏执,“我只要她。”

    晏旭有些恍然:“殿下倒真令臣想起一个人。”

    他忽而冷笑了声 ,从座上站起,目光如有实质,一字一句道——

    “殿下是君,我为臣。君无戏言,若有违此誓,臣或可逆君。殿下可想好了 !”

    慕淮再次揖首。

    “我虽狡诈下作,却从不负娇娇。此一生不轻许诺,何况是对娇娇。”

    他决然道,“世间弱水三千,繁华过眼,都不及吾爱一人。从前我在晏府,也见过晏大人府宅,晏大人或许此刻,与我所想一致罢?”

    二人对视一眼,晏旭从回忆中抽离,沉默良久之后,他撑了撑桌沿,冷静道。

    “小女虽顽劣,却是臣心中挚爱。内子早去,无母抚养。小女自幼天真稚嫩,不谙人心险恶,臣与臣母忧之惜之,小女定是不堪以配殿下……殿下有所求,往后,娇娇便托付给殿下了。”

    他敛容站直了身,与慕淮视线相汇,二人皆深深揖礼。

    -

    太后大寿将近,伫立在帝京的寺庙和宫观到了最热闹的时候,为彰显为天下黎民寄托、祈福之心,大大小小的宫观和寺庙都大进香火,开了好几天都法会。

    世家们追求的是“清贵”二字,自然崇道;奈何当今太后娘娘信佛,永明帝还为苏太后在宫城里设了佛堂。长此以往,百姓多向佛,世家多崇道,倒也相得益彰。

    时下传得神乎其神,越接近太后万寿,更是有各地州府,殷勤报上各种稀奇古怪的祥瑞献给朝廷,永明帝心中大喜,屡屡多行赏赐。

    整个大兴朝里,只怕只有晏娇一人意兴阑珊。

    她成天懒洋洋地窝在自己院子里,这天陪晏老夫人礼完佛,才难得到柳朝的别苑里。

    柳朝好养美人,又挥金如土,这别苑起先是他从前养外室的一处,后来那外室大快人心地跑了,柳朝无可奈何,这别苑于是就此空了出来。

    自从晏娇偶然来这找他,柳朝便关照着她的喜好,特意为她布置出一间屋子,房中甚至细心地铺上毯子,好让她随意行走;内室做了一间小书房,屋子后面还挖出一个池子,池上架了栈桥,起了水榭。

    她来这时都是男装打扮,柳朝生怕下人怠慢了这位祖宗,多有亲自给她买来各种新鲜的小玩意,只为逗乐她的时候。

    下人们只以为,自家公子是有了新得宠的娇气外室。

    只有柳朝心知肚明,这小姑娘每次来他这,都是为从他嘴里问出慕淮的消息。

    什么外室不外室的,人家明明在等慕郎君。

    或许她起先也并没挂念到慕淮那儿去,只为找他喝酒。可慕淮去的天数越来越长,她又知道那人回来一定要到柳朝这儿议事,渐渐自己目的早变了也不知。

    这两人也算是柳朝看着黏腻起来的,他坐在池边水榭中,心思缥缈地想,怎么也该有个定数了。

    等慕淮回来,大概也就是这两人缘分尘埃落定之日。

    柳朝心中清楚,晏娇就是看着洒脱,其实按捺不住,若不是慕淮非要人家应了他,只怕他不在的时候,这晏家大小姐早就掳了好几个小郎君了。

    他长长地叹了声,让下人取了盘糕点来,亲自端了坐在晏娇身旁,将那些点心一摆,“吃吧小祖宗,你看着无聊得很。”

    晏娇闻言也一动不动,维持着那个喂鱼的姿势,闷闷地道。

    “他到底为的什么事啊。”

    并不说他是哪个,可两人都能听明白,她说的是谁。

    柳朝暗暗笑了笑,咳了两声,“谁知道呢。”

    他可不能跟她透露分毫。

    旁人都旁观者清了,只有晏娇一个懵然,云里雾里的。

    晏娇托着下巴,撑在栏杆上,“我这几天更容易梦到以前了。”

    是梦到慕淮吧。柳朝塞了一块糕点进嘴里,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我起先见到小阎王,可怕死了。”晏娇拉开话闸子,就有些停不下来,“他长得可真好看啊,就是脾气臭。”

    “总是冷得跟冰块似的,笑比哭还吓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天天欺负他呢。”

    少女嘟囔道,“其实都是他想欺负我。”

    正是日暮倚修竹,天际几缕光洒在庭院,柳朝无意间往后一瞥,便触及一道被夕阳拉出的长长的人影。

    那人也不知站了多久,不动声色的模样。

    柳朝看了看他们身后不远处那身影,又看了看晏娇,跟晏娇随意点了点头,忽然起了看好戏的心思,兴味地问,“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