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年汉子激动的吆喝下,镇上的民众都知道恶鬼被收伏,全都激动万分。
自从魏宜生全家血案后,松风岭上就一直不清静。
迷雾之中鬼影重重,偶尔还能听到鬼哭之声,再加上石柱的无端惨死,整个这一带的民众都人心惶惶。
如今荡平黑煞寨的少年英雄,终于走到了松风岭,一举把隐藏在迷雾之中的恶鬼给收伏。
从今往后,他们终于不用再过着惊心受怕的日子了。
那些不得已搬离故居的人们,也可以回来了。
满心欢喜的民众们一呼啦全部都涌出来,对着凌逸不住地作揖膜拜,感激涕零。
甚至还有人把家里的鸡鸭肉蛋都给提了出来。
“少侠,乡野之地,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请不要嫌弃。”
凌逸大大方方接受众人的感谢,还发表了一通演说。
内容无非是“云霄门,以天下公义为先,心怀万民疾苦,行走天下,仗义行侠……”云云。
当然,这番演说更让现场民众一阵沸腾,齐声高呼云霄门和凌逸的名字。
好一番热闹之后,凌逸和慕羽雪才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出了双桥镇。
不过,鸡鸭肉蛋还是留在了镇上。
从双桥镇里出来,慕羽雪一直格格笑个不停。
“你把‘云霄门’的名字都刻在那么大一个石碑上了,居然还好意思说自己从不留名?”
凌逸微笑道:“做好事不留名不是英雄侠士的标配么?”
慕羽雪偏着脑袋看向凌逸,一个人坐在那头叫“二毛”的毛驴背上,晃晃悠悠一副自在模样。
“我说……”
慕羽雪沉吟道:“从……那之后,你都不是这么张扬的人。”
“今天你在镇上说得口沫横飞的样子……我怎么觉得,像是故意的呢?”
自从与凌逸拜堂成亲,洞房花烛那一个晚上开始,凌逸的整个人就跟从前完全不同。
除了武功修为的天差地别,行事举止也是风格迥异。
现在的凌逸,言语简练清晰,做事沉稳,再也没不是从前那样的油腻浮滑。
这样的凌逸,让人充满信任感,和他在一起,即使是荒野坟山,也会觉得很安全很踏实。
但是今天凌逸一反常态,在镇上大谈特谈,好像生怕别人不把这些事宣扬出去一样。
“你,是不是又有什么计划?”
凌逸轻轻抚弄着二毛的皮毛,道:“吕化延不是杀死樵夫的凶手,凶手另有其人。”
“虽然还不知道究竟是谁,但已经可以肯定,这个人,修为不低,地位不低,势力也不低。”
“我们要去调查他,很容易打草惊蛇。”
“只能换个策略来行事。”
慕羽雪道:“到目前为止,也只听到吕化延的一面之词,能这么快就定论吗?”
凌逸肯定道:“应该不会有错。”
“当时他已经败在我的手上,我随时都可以杀他。”
“但他却毫不掩饰地承认自己是七大恶人之一的吕化延,说明那个时候,他已把这些全都抛开了。”
吕化延当年也是满手沾血,恶行累累,一旦被人知道他还活着,定会再次招来青苍武宗的追杀。
他能直接承认,显然已经不在乎这些。
慕羽雪坐在马背上,想起那个吕化延,默然无语。
一位满手沾血,罪行累累的七大恶人之一,被人生生打断了腰椎骨,从此成为连站都站不起来的残废。
如果被外面的人知道,他只怕连一天都活不过去。
为了不被人发现,他只能将自己藏匿在迷雾重重的山岭之上。
然而,伤痛与残疾,让他失去了往日的矫健。
刚开始,他只能以手代脚,像一条被打断了腿的赖皮狗在地上艰难爬行。
行动不便,又要不被人发现,两难的局面让他陷入了困境,常常连基本的食物都很难找到,吃一顿饿两三天是常事。
深夜,看到自己的模样,活得不人不鬼,悲从中来,禁不住痛哭失声。
虽然极为隐藏,但有一次,他还是被一位上山打柴的樵夫看见了。
他本想直接杀掉这个樵夫,却没想到,那樵夫竟是将自己包里的面饼拿出来,分给了他一块。
那一次,他觉得自己吃到的面饼是世界上最好的美味。
此后,樵夫每次上山来,都会给他带些吃食,有时两人还会聊上两句话。
而他也终于慢慢适应了没有双腿的状态,山中的独居也让他心无旁骛,潜心修行。
这般状态下,他的修为竟是不降反升,一举打破从前的壁垒,迈入了新的境界。
但是他还是不敢下山。
因为他知道,就算自己变强了,外面想杀自己的人依然很多。
而且,境界提升只是武学造诣上的增长。
实际上,以他现在的身体,在战斗中局限很大,并不能完全发挥境界应该有的实力。
所以他依然躲避在山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心绪反而觉得越来越平静下来。
但那一天,他像往常一样去到樵夫打柴的地方,却猛然看到樵夫已经躺在血泊之中,一个全身罩在黑袍中的人影刚要离开。
急怒之下,他出手打出一道暗器,然后全力扑了过去。
那人被暗器所中,立即发觉偷袭他的人修为不低,当机立断,毫不迟疑全速逃走。
他担心樵夫的安危,没有追下去。
但樵夫受的伤已经致命,即使他使出了所有办法,也终究没有能够挽回樵夫的性命。
临死之前,樵夫把最后一块面饼放在他的手中。
那一刻,他终于再度痛哭失声。
这也是他人生第一次,为别人痛哭。
他将樵夫的尸首送到山脚,悄悄回返。
在山洞里,他开始思考,那个神秘的黑袍人,为什么会对这个只会打柴的樵夫下手?
这时,他才回想起樵夫曾说过,十几年前,自己也在这里看到林子外面飘过一个鬼魅般的黑影。
最初他以为樵夫说的是自己,后来才知道,樵夫看到的另有其人。
因为那一天,他的腰椎才刚刚被打断,还没有成为这迷雾中的魅影。
但在那一天晚上,打断他腰椎的那个人,全家一十七口全部惨死。
结合樵夫的死,他终于意识到,樵夫一定是看到了什么不应该看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