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从喉间轻滚出一声不明意味的笑,“能够被良妃这么喜欢,也是你的能耐了。”
他指节根根分明,珠润如玉,指腹轻轻摩挲着那枚白玉扳指,跟纳兰玦的内敛隐忍不同,整个人透着张扬放肆的气质。
“若是治不好,朕可不会像爱妃一般对你这么客气。”他话是笑着说的,凤云曦却感受到了他语气里的威胁。
身为天子,仿佛威胁人是他们独有的本事,他们极爱掌握别人的生杀大权,让别人处于战战兢兢,看着她们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仿佛这样会让他们由此获得快感。
凤云曦在沉默中剖析了他的心思,依旧冷静的一批,盯着他的眼睛:“可我若是治好了呢?”
她神采飞扬,透着一股子机灵气,眼窝里像是被塞进了两颗紫葡萄,格外吸引人。
皇帝哂笑:“治好了,自然是重重有赏,可若是……”
“那民女便将自己的头摘下来给皇上当蹴鞠踢。”
“不得无礼!”良妃凝眉微斥。
这三王妃如何能在皇上面前这般放肆呢?
“不碍事。”皇帝饶有兴趣的看着她,伸展双臂,“既然如此,来吧。”
几人进了内室,良妃在外等着。
银针一字排开,在阳光下闪着银闪闪的光芒。
凤云曦拿着银针靠近,在他面前半蹲下来,闻到了淡淡的龙涎香。
两人距离很近,皇帝轻倚在靠枕之上,耷拉着眼皮看着她,凤云曦手也不带抖的,银针精准无误的扎在穴位上。
当然,她没打算乖乖给他治病,银针一偏扎在他的痛穴上,皇帝闷哼一声。
凤云曦单侧唇角蓦地勾起,“皇上,可能会有些小痛哦,您要是受不了记得告诉民女。”
她不等皇帝发话,便自顾自又给他扎了一针,“不过我家的奴婢都能忍受,想必皇上身为男人也不会放在眼里,那么民女就继续喽。”
这话把皇帝想要说的堵得不上不下的,他看着眼前女人的眉眼,嗤笑一声,“不妨事,继续。”
凤云曦才不手软,三针齐下,直戳他的曲池穴。
半个时辰后,她终于将银针全部取下,而皇帝的后背衣衫已经尽数湿透,模样有些疲惫。
凤云曦笑的分外虚伪:“皇上,现在腹胀腹痛的感觉是不是减轻了许多?”
“的确如此。”皇帝也冲着她绽开一抹危险笑意,“可朕其他地方很疼,想想吧,看看自己喜欢什么死法,朕都满足你。”
他的声音温柔极了,却听得凤云曦不寒而栗。
他看出来了?
不可能,他又不懂医。
凤云曦冷静道:“皇上,这治病跟生活是一样的,都是要先苦后甜,您是明君,怎么能好赖不分,滥杀无辜呢。”
好一顶高帽。
皇帝不吃她那一套,单手捏住她的下颔骨,“谁说朕是明君?”
他的呼吸喷薄在自己脸上,两人因为距离的原因而视线交缠,“朕都不确定的事情,你倒是说的笃定。”
凤云曦的下巴被他捏的发痛,她忍了忍:“不是民女一人所说,而是镜国的百姓心中共同承认的事实,皇上有尧舜之德,节俭爱民,内政修明,这如何不是明君呢?”
她话说的诚诚恳恳,倒是让皇帝这个专门找茬的给弄的有些措手不及,他粗粝的指腹轻轻碰了碰她的脸蛋,然后放开了她,“牙尖嘴利。”
凤云曦笑,拍拍膝盖从地上站起来,“民女不说假话,皇上撑得起明君这两个字。”
“停。”皇帝叫停,拧眉看了她一眼,“你究竟是医师还是说书的?”
凤云曦歪头,三千青丝发散开,“皇上觉得民女医术不好的话,民女可以考虑一下改行。”
皇帝被这话逗出几分促狭的笑意,他抬起骨骼分明的手,“去内务府领赏吧。”
大功告成。
凤云曦浅浅福身,转身离去的时候又被叫住。
“等等。”她迷惑的回头。
“京城人士?”
“回皇上的话,是的。”
皇帝挥挥手:“出去吧。”
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问,可依旧妨碍不住凤云曦的好心情,她又欠了下身子,才终于离开。
阴影倾斜,在她离开后,皇帝才捂住自己肩膀,呼痛出声。
良妃等在外堂,见凤云曦上来,连忙迎上去:“怎么样?”
“娘娘放心,皇上的症状已经减轻了,等云曦在给皇上开两贴舒缓的草药,皇上的腹痛之症不日便可痊愈了。”
良妃总算是舒出一口气,她赞赏的看着凤云曦:“三王妃果真是没有让本宫失望,待本宫禀明皇上,定要好好赏赐于你。”
凤云曦本能便想说大可不必,可转念一想,她身为三王妃迟早会与皇帝相见,便不阻拦了。
“这是云曦该做的,娘娘不必挂齿。”
凤云曦告别了良妃,良妃遣人送她出去,自己整理了下仪容,进了内殿。
皇帝正等着她,“这丫头的确是有两把刷子。”
良妃笑着给他倒了杯茶过去:“皇上,她呀,是晋王的王妃,臣妾为了给皇上惊喜,特意没有告诉皇上您呢。”
皇帝动作一顿,“什么?”
良妃没察觉出来他的异样,重复道:“方才的女医师不是什么民间大夫,而是晋王的正妃,凤云曦。”
皇帝的手指猛然收紧,脸上片刻笑容都没有,“她是凤云曦?三弟的妻子?”
良妃品出来一丝不对劲,也敛了笑:“是,早就听闻晋王的王妃医术高超,所以臣妾斗胆让她进宫,为皇上医治。”
茶杯在红木桌上重重一磕,良妃慌忙跪下,“臣妾不是有意要瞒着皇上的,只是想要给皇上一个惊喜而已,求皇上恕罪。”
皇帝眼底掀起几个浪花,很快便又快风过无痕,他扶起良妃,“爱妃何罪之有,不过是胆子大了些。”
良妃身体颤了颤。
“那三王妃也是个有趣的人,改日你再将她约进宫中,朕可要好好的同她叙叙旧。”
“皇上和她认识?”
皇帝笑的阴郁,“不认识,只是着三王妃和传闻中的有所不同,朕怎么听闻她是无盐丑女,今日一见,容貌倒也算是清秀。”
良妃道:“传闻不可尽信。”
“是啊。”皇帝不知想到了什么,有几分出神,嘴中却轻喃着,“的确是不可尽信。”
荒凉的村庄,绿油油的麦地,一条不知道奔流到何处的小溪流。
纳兰玦他们一进入这个小村子里的时候,就吸引了大片的目光。
他们穿着考究,单那马鞍都能够这里的一家吃上好几年,他们看向纳兰玦他们的眼神麻木又贪婪,但是到底还是碍于他们手中的刀剑没有上前。
年轻的未婚女人羞涩的盯着纳兰玦看,那恨不得扒了纳兰玦的眼神让他稍稍有些不痛快。
索性九项很快回来,“王爷,就在前面。”
村子里的路着实并不好走,也不宽敞,纳兰玦弃马步行,吩咐几人留下看着马,和九项离开。
村子深处就一户人家,破败的茅草屋,甚至没有围墙,门口有个衣衫褴褛的老妇人正在佝偻着身子喂鸡。
院子里的味道实在是不好闻,九项上去:“请问这是刘婆婆的家吗?”
老人手中的粟子簌簌落下,艰难的转身看,“你们是谁?”
九项让开,纳兰玦上前。
刘婆婆眯着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儿,像是想起什么,却还是不确定的说:“你莫非是当年的三皇子?”
九项笑:“刘婆婆,现在是三王爷了。”
刘婆婆扔了粟子,慌忙就要跪下,“参见王爷。”
九项连忙上前扶住她,“刘婆婆年纪大了,不必行此大礼,今日我们过来其实是为了向您打听件事。”
刘婆婆曾经是王府里伺候的婆子,当年火灾的时候,她侥幸逃出,应该算是唯一的见证人。
九项将来意说明,又试探着引导着她:“刘婆婆您看看,当年火灾的时候您见到过这个小姑娘吗?”
九项拿出一幅画像,是夏荨尔七八岁时候的画像,他费了好大功夫才得到。
刘婆婆凑上前去看了看,像是在仔细辨认什么,过了好一会,她像是终于确认,缓缓的摇头:“没有,我没见过这姑娘。”
九项看了眼纳兰玦又问道:“刘婆婆,您再仔细看看,确定真的没有见过莫?”
刘婆婆只得又盯着那画像的眉眼瞧:“没有,老妇确定,这画上的姑娘生的这般好看,穿的衣服也不像是下人,倒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若是老妇见到,一定不会忘记的,毕竟那年的大火,的确是触目惊心。”
刘婆婆记性很好,身子骨也还算爽利,这是九项来之前便打听好了的。
他将画像收起来,塞给了刘婆婆一锭银子,“刘婆婆,这些银子你拿着,日后可不要亏待了自己。”
刘婆婆哪里肯要,两人推诿一番,她最终讪讪收下,还提起了另外一件事:“不过,老妇当时倒是见到了另一个长的极为漂亮的小姑娘,具体长相的确是忘了,但是她有双特别漂亮的狐狸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