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南宫彦青难以言喻的目光,栎阳如故补充道“我才刚刚照着心法顺了两遍,就觉得胸口一阵火热,是那种灼人的火热。”
南宫彦青闻言,默了两息,道“或许有什么别的原因。毕竟……每个人都有她特殊的地方,不是吗?”
“这种明显是安慰人的话……”栎阳如故全没听出南宫彦青的言下之意,道,“不过现在也只能安慰安慰自己了。不过我忽然有点好奇,你……究竟为什么要练六壬星图?”
栎阳如故起初对六壬星图的了解仅仅只是——它是个能让人变得强大的武学秘籍。
但是她练习过后,在她练功过程中出了差错之后,她特意去曳镜那里问了关于它的详细信息。
曳镜也不知道她直越第三层的原因,但关于六壬星图的注意事项和细节内容,他还是十分清楚的。
让栎阳如故惊讶的是,六壬星图作为现今世上存在的古老武学之一,它练就之后虽然十分强大,但对人的要求也十分苛刻。
六壬星图是很挑人的。
倘若刚好与它匹配,在练就它的过程中,会遇上的问题就更少。匹配度过低的,虽然也能练,但是能达到的水平很有限。
曳镜说得晦涩,但栎阳如故总结了他的意思,无非是匹配度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人,练就六壬星图的过程中不会遇上太大的问题,低于百分之六十的人,练就六人星图能达到的水平有限,但还有一种人,他们介于百分之六十与百分之九十五之间。
对于这一些人,六壬星图的苛刻并不体现在局限这些人的水平,而是……损害人的身体。
前者和后者虽然能够练就的水平不同,但都不会对他们的身体有害。甚至对于那些匹配度高的人来说,练就还是稍稍有益的。
唯有这些不高不低的,他们也能够练到第十层,且发挥出的威力并不会低于那些本身资质与六壬星图十分匹配的人。
代价是身体。
这一部分人中,匹配度越是低,练就的等级越是高,对他们身体的损害就越大。
最终的结果,就是减短寿命。
所以栎阳如故不能理解,南宫彦青作为一个众星捧月的人,他有什么理由在与六壬星图没有达到极度匹配的情况下就去练就它,还一下子练到了第九层?
他就那么想死?
南宫彦青盯了栎阳如故半晌,忽然笑道“阿言,本宫是不是能够理解为,你是在担心本宫?”
“呵呵,那你就想太多了。”栎阳如故毫不留情地反驳,“我为什么要担心你?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抚掌大笑还来不及,过来落井下石都是说不准的事情。担心你?”
“既如此,那这便是本宫自己的事情。本宫是死是活,是好是坏,阿言都不必在意。”南宫彦青的面色虽然未变,一向上扬的尾音却似乎耷拉了下来,说起话来有些有气无力。
“我就是好奇而已。”栎阳如故道,“你不想说,那我……我还是很想知道啊。”
“陈年旧事,无须再提。”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栎阳如故原本不应该再问,哪怕是出于礼貌。可她也不知是怎么了,鬼使神差就开了口,“不行,你必须告诉我,不然……”
“否则阿言待如何?”
栎阳如故还真没想好。他要是不答应,她又能怎么办?凉拌呗。打又打不过,难不成还能哭着求么?
按照南宫彦青的脾性,她要是真的求,恐怕他能停下来把她当作大猩猩观赏。完事了再嘲讽几句,不说到别人怒火中烧就不罢休。
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好奇还是别的什么,似乎对于这一个答案尤其执着。
一时服软也就不再是不可能的事情,“不然我就赖在这里不走了!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天天在你耳边念叨,天天跟着你,直到……”
栎阳如故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南宫彦青的声音打断“阿言真想知道?”
“废话!”她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南宫彦青忽然沉默了。
“本宫不乐意,可旁人乐意看到本宫如此。为了满足她的,本宫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因为是本宫欠她的,不是吗?”
旁人愿意?欠她的?
栎阳如故蹙眉,总觉得这事情没那么简单。
“这个问题……我得先知道你口中那个‘她’的身份。男的女的?年龄几何?是你亲人还是小情人?”
“本宫早就说过了,本宫并无心仪之人。”南宫彦青无奈道,“是本宫的生母。”
他顿了顿,道“老套的爱情故事,要听么?”
栎阳如故没犹豫,“你说。”
“云夏富庶,是多少小国都想攀附的对象。”南宫彦青缓缓开口,“召葛就是其中一个。”
召葛……
栎阳如故搜肠刮肚,也没想出这个地名的由来。
“无名小国罢了,你没听过也是正常的。”南宫彦青道,“我母妃便是召葛的大公主。”
“当时也是艳绝天下的人物,或许提起召葛来,没有几个人知道,但倘若提到云襄公主,恐怕没有几个人不知道。”
栎阳如故点了点头,她虽然不知道云襄公主是谁,但的确有点印象,仿佛是在哪里听说过的。这还是差了一辈,若是问起父亲,想必这云襄公主的名字在他们这一辈人中更加出名。
南宫彦青娓娓道来,栎阳如故也听明白了大概。
故事的确是老套的故事,召葛为了攀附云夏,将当时最负盛名的云襄公主送来和亲。
云襄公主生得沉鱼落雁,天仙一般的人物,先帝自然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可外邦之人,即便是再得先帝宠爱,又有什么用呢?
倘若是真心相爱倒罢了,偏偏云襄公主早在嫁入云夏之前就已经有了老相好。对方也是文武双全一表人才,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比起当时已经年过四十的先帝来说,实在是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云襄公主移情别恋,几乎是不可能的。
因为先帝对云襄公主的宠爱,惹了皇后不满,云襄公主被处处针对,但云襄公主本身也不是好惹的角色,无论是论武还是论……装白莲花来,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所以先皇后不但没从她身上讨到半点便宜,还碰了一鼻子灰。但从那以后,云襄公主心中就越来越害怕。
因为她得胜最重要的前提,是先帝护着她。
倘若没有了先帝的宠爱,她又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恐怕死无全尸都是好的。
更甚者,若是被先帝知道了,他一直爱屋及乌极度宠爱的小皇子其实根本不是他的儿子,先帝还会这样宠爱她吗?
她变得越来越偏执,脾气也越来越差,动不动就摔东西动不动打人,再不是当初那个温文知礼名动天下的云襄公主,成了一个终日惶惶的普通后妃。
也只有在先帝到来的时候,她才会因为担心失去荣宠,而装出温柔小意的模样,对着先帝嘘寒问暖。
先帝虽然看破,却从未戳破,对她也是一次又一次地劝,让她放宽心,不要胡想,他会一直宠爱她一直保护她母子云云。
然而这一些话放在云襄公主身上,起不到半点作用,她的脾气还是日渐一日地暴戾。
“那个,等等,我打断一下啊……”南宫彦青好不容易答应告诉她,栎阳如故原本是打算做一个乖乖倾听的好宝宝的,听到这里的时候有些忍不住了,压低了嗓门道,“你不是先帝亲儿子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这么轻易告诉我呢!
我这个人很坏的,我肯定会用这件事情威胁你的!关键是你现在还是太子,倘若你不是太子那也就算了,先帝都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也没人会在意你是不是他的儿子。但现在,作为太子,你背后不知道有多少人对你的位置虎视眈眈,你就不怕……”
“阿言是想说,阿言想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吗?”南宫彦青笑道。
“你可别不信,我就是这么坏的人!”
“那阿言不要压着嗓门了,可以大声说。”
“蛇精病。”栎阳如故骂了他一句,道,“算了算了,不和你纠结这个问题,你继续。”
“母妃终究只是个普通女子,她也是怕的。她斩断了和父亲的联系,乖乖守好了她在宫里的一亩三分土地,慢慢的,她在意的东西也就变了。
习惯了荣华富贵习惯了高人一等,倘若有一天还是要落入沉泥,这样的落差,她怎么受得了呢?她开始害怕失去她得到的一切,用尽全力去讨好父皇的同时,也要求我变得优秀。”
顿了顿,南宫彦青道“不符合我年龄的那种优秀。”
栎阳如故听得唏嘘。
南宫彦青那时候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孩童,连心智都没全开,他能懂得的东西都是有限的,却被云襄公主以最苛刻的要求对待。
栎阳如故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南宫彦青的体质与六壬星图何止是不匹配,简直是不匹配到了极致!
如果说六十分是合格,能够并不完美地修炼到六壬星图第十层,那南宫彦青就是六十分的那一种,没跑了!
他想要练习六壬星图,不但付出的东西要比别人多千倍百倍,对于他本身的伤害也是难以预估的。
“然后你就这样顺应着她了?”
栎阳如故表示极为不解。
就算母亲是生他养他的那个人,这大约也是南宫彦青刚刚说的“欠她的”这句话的由来,但是,既然将人生出来了,难道南宫彦青不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吗?
难道因为孕育了子女,就可以抹杀他们的思想他们的意愿吗?
既然不爱,当初又为什么要选择生下?
更让栎阳如故不能理解的是,南宫彦青虽然姓了南宫,但他根本不是老皇帝的儿子啊,那不是云襄公主你和青梅竹马生的儿子吗?
老情人的儿子,也舍得这样害他?
更更让栎阳如故不能理解的是,那本根本不适合南宫彦青修炼的六壬星图,并不是她的母妃给他的,而是他的亲爹,她母亲的那一位老相好。
由此可以看出来了,老相好也是个厉害的人物,至少在武学上有很高的造诣,不然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掏出一本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六壬星图来。
但是。
这可是您的亲儿子啊!
孩子他妈发疯,孩子他爹也跟着发疯?这是什么道理?
“嗯。”南宫彦青低低道。
或许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他母妃,但也不全是。因为他那时候,也想要变强。
父皇越是对他和母妃偏爱,他就越是遭人嫉妒。他能见到的几乎所有人都会对他心存不满,朝臣因为他是外邦女子的儿子讨厌他,兄弟姐妹因为父皇宠爱他讨厌他。
就连母妃,对他也没什么好脸色,更不要说他那一位从未见过面的父亲。
那时候唯二真心对他的,一个是他的父皇,另一个就是四哥。
想到这里的时候,南宫彦青又有些迟疑。
四哥对他真的是顶好的,从小到大不知替自己抗下多少黑锅、替自己挨了多少罚。
他原本也以为能和四哥一直这样相处下去,可想想前些日子,他却又误会了他。
对栎阳如故下手的另有他人,他当时却不知道被什么冲昏了头脑,以为四哥留他,是为了拖延时间好对栎阳如故下手。
对他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
也难怪四哥会生气了。
南宫彦青陷入沉思,一时忘了开口,好在栎阳如故这会儿也没心思听他说话,还陷在了她刚刚的所思所想里,忍不住开口道“虽然这么说不太好,可能会惹你生气,但我还是要说,你爹娘真不是……嗯你懂的。”
“我都不生气,你又生气什么。”南宫彦青忽然笑了。
“这你都不生气?换我我能气到爆炸好吗!”栎阳如故不满道。
“浑不在意的人,又为什么要对他们生气呢?”南宫彦青还是笑。
栎阳如故闻言,却是一怔。
忽然就不知道说什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