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稍微快一点吗?”栎阳如故道,“或者试着两个字两个字试试?”
快一点确实是可以的。
因为淳安从来没想过要把一个句子拆分成一个字一个字去说,他越是自小就不能顺畅地言语,就越是想在这方面出头。越是急切,就越说越不顺畅。
拆分成一个字一个字,他根本想都没有想过。
本来说话就够吃力的了,还一个字一个字说,别说是旁人了,就是他自己都没有耐心的。
要不是眼下提出来的是栎阳如故,他可能试都不会去试。
所以,这还是他第一次尝试着去这样说话。
第二句开口的时候,就比之前快了很多。
淳安似乎是试着上了瘾,用同样的办法一个字一个字地与栎阳如故交流,顺带着也算是练习了。
比起淳安的惊喜,栎阳如故也很惊讶。
要让一个口吃一下子就能流利地说出一句话,想来是不大可能的。栎阳如故也就是试着那么一提,也没有想过这种法子提出来,到底能不能成。
不过几句话聊下来,淳安的进步速度让她惊讶万分。
虽然还是吃力,但比之前说几个字就要反复一回,为了完整地把句子说下去,往往说完几个字之后,又要停顿一会儿,已经好得太多了。
不过从淳安的尝试中,栎阳如故也发现了,让他两个字两个字一说,还是不行。他根本就是一个两个字也能够口吃的人,尽管有时候他运气好,能够一下子蹦出三四个字。
但是大多情况下,他这种口吃的情况其实是随缘的。
除了一个字以外,多少个字他都能说得断断续续。
不过眼下已经是很好的情况了,两个人就接下来的计划聊了好一会儿。
栎阳如故也总算知道了淳安需要的最后一件东西是什么——裴玦的鲜血。
如果不是因为缺少各种材料的话,鲜血这种东西应该完全不在淳安的考量范围之内。因为他们这是特殊情况,一般情况下,敌人布置出的杀招,他是疯了才可能会自己将它破了,给自己的敌人便利。
尤其是自己身上的东西,就更加不可能了。
所以破阵破阵,基本上还是靠道具和材料。
要不是淳安能够找到的这些东西威力太低,必须要成阵者的鲜血加持才有机会,他也不会提这种难度系数巨大的法子。
栎阳如故沉吟了一会儿,终于点了头“我试试吧,不过我不保证一定能成。”
裴玦十分谨慎,从他在幻阵外面又布了杀阵这一点,就隐隐能看得出来了。
栎阳如故知道他看似随意,十天半个月才来她这儿一回,过来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似乎只是看看她这个人还在不在这里,看看她还活着没。
但是,他这种随意和裴缚的大意轻敌还是不一样的。
裴玦的随意,恰恰是他能力的体现。
栎阳如故不知道这个人的实力是多少,因为她完全看不透他的武学修为。
这只能是一种可能——对方的武功远在她之上。
起码是达到了分分钟就能把她捏死的那种地步。
当然,这也是栎阳如故没有用底牌的情况下。
可这也是让栎阳如故十分不解的地方。如果是裴缚,使用手段将她抓走可能是因为忌惮她,也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杀了她,所以只能想出这样迂回的法子。
但是裴玦,如果他真的用全力,栎阳如故真的没有把握能够从他手底下活着走。
但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把她囚在了这里,而且……还好吃好喝好用地供着,他到底图个什么呢?
要不是外面还有南宫彦青,她的亲朋好友都在外面,她要是孤身一人的话,这样的日子她可能根本就不考虑离开了。
有人养着供着,自己什么也不用做,也不用担心什么危险,至多就是在裴玦过来的时候警惕一会儿,然后担忧了好半天之后,又看着对方十分随意地离开……
这种日子不要太滋润好么?
然而,话说回来,裴玦此人除了武力ax,会各种奇怪的阵法和……邪术。大概是邪术吧……
他其他方面也不差,也十分敏锐。
要想让他受伤流血不难,但栎阳如故怕就怕,自己一旦成功了,裴玦也发狂了,到时候随随便便给她来两招,她还没有集到他的血,自个儿就玩完了。
又或者他没有对自己下杀手,但是轻易就看出了她的把戏,到时候对她更加警惕……那她恐怕是真的要被困一辈子了。
所以此事,急不来。
真的得从长计议。
不知不觉,栎阳如故被裴玦逮到这里,竟然快要一个月了。栎阳如故也摸出了一些规律,裴玦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她这里看看情况,这个周期一般在七到十天。
除去她睁眼的那一回,裴玦总共也就来过三次。
每一次过来,都要与她寒暄几句,然后问问她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有没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前前后后用不了一刻钟时间,他就离开了。
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栎阳如故也曾经试过,提出各种难以办到的要求,本以为裴玦肯定会装不下去,但他似乎对她有无限的包容一样,无论她提出的要求有多么离谱,他都会尽量给她办到。
但一旦她提到要走,这人面上的表情就挂不住了。瞬间冷了脸色,也不拒绝她,转身就走。
算算日子,裴玦这几天就该来一回。
不过时间紧迫,栎阳如故还没想好应对的法子,所以暂时不打算出手。但是放到下一次吧……又得多等上十多日。
栎阳如故不由得又有些担心,十天,到时候淳安手里头的材料之一——蟾蜍内脏,恐怕都已经馊了吧?
这不用问,完全是肯定的,这越来越热的天,绝对撑不过三天。
栎阳如故犹豫得很,而彼时,南宫彦青也十分犹豫。
“打听到了么?”
在釜金,鸣玉的眼线要比南宫彦青的人靠谱一些,所以打听消息这件事情,就一并交给了鸣玉。
他的手下刚刚才来过一回,人刚走,南宫彦青就迫不及待地进了他的屋子。
三十七天了。
距离他和栎阳如故上一次相见,已经过了三十七天。
没有人给他传来消息,说明云夏那边,栎阳如故并没有回去。她是知轻重的人,一旦她逃出来了,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一定不会在外面耽搁。
知道他的担忧,她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栎阳府,不为别的,报个平安也是要去的。
但眼下,什么消息都没有。
如果抓走她的人真的是“裴缚”,三十七天,这样一个数字,谁也不敢保证在这样一段时间内,栎阳如故还没有出事。
“太子一死,皇帝老儿大怒。”鸣玉平静地说着,仿佛他口中的两个人与他完全无关,甚至还带了几分鄙弃的意味,“不过皇帝老儿的意思,也是不像打仗了。要不然,当初太子提出要去你们云夏求和的时候,皇帝老儿也不会只是骂了他几句,就允了。
看起来新鲜美丽的花朵,谁知道它的根茎里头是不是已经烂得发臭了。釜金看着地广物博,可皇帝是个享乐的性子,他生了那么多儿子那么多女儿,没有一个是省心的。”
鸣玉嗤笑着。
省心的,此刻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再大的病,一人咬一口,也是会啃完的。
釜金现在的情况,外人不知晓,他却清楚得很,早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了。
“天生的,你方才已经说过了。”栎阳如故道,“我知道你有什么天生的能力了,我刚刚是在奇怪,你的……等等,你是说口吃是天生的?”
少年点了点头。
栎阳如故后知后觉地坐回到床沿,拍了下床板。
她一直陷在误区里了,因为少年当时嗓子出了问题,就以为他的口吃也是因为嗓子不好导致的。可仔细想想,即便是嗓子不好,也不会造成口吃啊,最多是说话有些费力罢了。
而且在她知道少年嗓子受伤之前,他就是这么说话的,当时她也怀疑过他可能是语言方面有些问题,但后来知道他嗓子受了伤之后,就莫名以为他说话断断续续是嗓子的缘故了。
栎阳如故顿时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应该难过。
往好处来说,少年的嗓子应该是已经好了,并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但是呢,口吃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大好年华的一个少年,生得也算俊逸,偏偏说话不方便,这叫什么事儿。
栎阳如故更担心的是,要是少年说话一直这么磕磕绊绊的,他们两个的交流得多花上多少时间?
这可是在裴玦的地盘,不是在她自己家里!
小心翼翼地检查了周围的情况,附近并没有人逗留。或许是裴玦对他布下的阵法太自信,她这个屋子周围,除了她把那一惊一乍的丫头叫进来使唤的时候,平时大多时候都是没有人的。
就算有人,也是在院子外面,隔得老远了。
而且还是假人,不会说话不会动,只知道按着裴玦的意思办事,整个和机器人一样的假人。
想着这些,栎阳如故才算放心了一些,耐心地和少年交谈起来。
他俩细说起来不过一面之缘,甚至连名字都没有问上,栎阳如故也是到了此刻,才知道了少年的名字。
少年名叫淳安,具体姓氏已经不可考,因为他生来就没了父母,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就成了孤身一人。不过他运气也算好,被人捡了去,一直养到了他记事,那好心人家被贼匪所杀,他又成了孤家寡人。
至于他的名字,是从他随身带着的一个小银锁上知道的。镂空的一个半个小拇指大的小银锁,贫穷人家也打得起,模样倒是挺精致,上面刻着“淳安”两个字。
少年其实不知道淳安是不是代表着他的名字,但将他捡去的好心人说,那是他身上唯一带着的东西,即便不是,也权当作是他的名字了。
淳安的运气不知道是算好还是不好。
他生下之后就父母双亡,人也沦落到了别人家中,后来那户好心人也死了。但彼时他却没有过过一天朝不保夕的日子,当天就被一个老人给捡走了,淳安说那是他的师父。
那老人不知是什么身份,不过气势不凡,又会些傍身的手段,故而不缺银钱。老人也不是多好心的人,甚至性格还有些乖张,脾气也不大好,听淳安说,他是整天念叨着自己是个天才,才将人捡了回去,放在身边养着。
当然也不是好吃好喝地供着,而是当作仆童养,心情好的时候便教他一些东西,心情不好的时候,便打骂几下,全凭老人的喜好。
虽说日子过得不太好,但好歹老人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辈,就算是心情不好了对淳安动手,也不会真的下死手,反正据淳安自己说,老人从来没使过超过两分力。
这样的日子,比起同样父母双亡不得不风餐露宿甚至沦落为乞丐的孩子来说,已经幸福得过分了。
但是为什么说淳安运气不好呢……因为他很容易地捡到了个便宜师父,但是又和师父走丢了。据说是两人途经一地,刚好那个地方闹了瘟疫,被聚众闹事的人群冲散,再也没有见着面。
“不对啊,你既然说你有那个什么能力,能够很简单地找到我,那找到你师父应该也不是难事吧?毕竟相处的时间比我还久多了呢,当初你我只是见过一面,待在一起的时间那样短,你都能够一直记得然后找到我。”栎阳如故道。
对于这个问题,少年也很快(并不)有了解答。
刚好就是关于他的能力方面。
其实所谓的能力,并不是天生的能力,这一点,是他刚刚说话不清不楚导致栎阳如故理解错了。
南宫彦青松了一口气。
有查探的方向就还好,倘若再像之前这几天一样毫无头绪,他觉得自己就要忍不下去了。没准下一刻就拿着武器,不管不顾地打入釜金皇宫去了。
别的不管,有一个杀一个,将釜金皇室的人逗杀了人,他不相信“裴缚”不会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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