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凉川一如既往的烈,曾小澈喝着却觉得平淡如水。
灯火明灭尘寰里,阑珊深处,竟是这样的残局。
“等云行,等风起,几度物换又星移……”
曾小澈又开始唱歌了,她觉得自己一喝酒就瞎唱这个毛病是改不了了。
看着天光一点点大亮,门外集结了一片脚步声,那斑驳重叠的身影,想是大家都在她的房门外。
“小澈这是……怎么了?”
刘飞殊挠挠头,按理说手刃了仇人应该开心才是,曾小澈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喝酒,连饭也不出来吃,谁都不见。
“从前……周艺言对她,是真的很好。”
松不凡叹了口气。
似乎是触碰到了什么无法言说的东西,此时的公主府,一片寂静。
夏风影沉思着,左手和右手互相搓了又搓。
“要不还是让她一个人静静吧。解铃还须系铃人,可是周艺言已经死了,只能她自己走出来了。”
苏文菲说。
“昨天姐姐骂周艺言骂得那样狠,捅周艺言的那一刀那么干脆,真想不到她竟然会伤心。”
付深表示不解。
“也许不是因为周艺言呢。要不……我试探一下?”
刘飞殊小心翼翼地问他们。
没有一个人说话。
“那我就当你们默认了。”
刘飞殊有点尴尬。
他慢慢走到曾小澈房门前,蹲下身小声地问
“小澈,周艺言的尸体你打算怎么处理?”
曾小澈耷拉着眼皮,淡淡的一句
“随便。”
刘飞殊顿了顿,又问
“那原竹……就先关着?”
“关着吧。”
她的声音不大外面却听得清晰,因为她本来就是靠着门瘫着。
大家也听见了她的回应,又是一阵沉寂。
这也试探不出来什么啊。
“还是让她自己静静吧。”
苏文菲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付深和刘飞殊见苏文菲走了,也跟着走了。
松不凡看了曾小澈的房门一眼,垂下了眼眸。
这件事,说来他也有责任,当年没看出周艺言的伪装,没有保护好她。
半个时辰了,人早就走了,空荡荡的院子里,只剩夏风影一个人。
夏风影面向曾小澈的房间,就那么站着,炎炎烈日照在身上动也不动,仍然是那副翩翩的风姿。
他的心在流血。
想去陪她,却迈不出那一步,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门上她的影子。
正巧墨小幽提着几壶酒过来了,看见夏风影把酒往他的手里一塞
“夏公子在啊,那就麻烦夏公子把这些酒送进去了。”
然后转身就跑开了。
夏风影“……”
好了,这回不去也得去了。
墨小幽知道现在能接近曾小澈的就只有夏风影了。
夏风影看着手里的酒,顿了一下,终于向她的房门走去。
慢慢地,轻轻地,生怕惊扰了她。
曾小澈刚好喝完了手里的酒,沉默着转着手里的酒瓶子,听见了门外熟悉的脚步声,也不作什么反应。
那身影沉下来了,贴着曾小澈的门坐着,夏风影忧伤地探着头,小声说了一句
“小澈,你看看我吧。”
“……”
就一句话,七个字,硬是把曾小澈早已停住的眼泪逼出来了,她捂着嘴,一阵盛大的哀伤。
房门开了。
夏风影爬到她对面,也像她一样靠着,关上了门,把酒递给她。
“喝两杯?”
曾小澈把酒杯递给夏风影。
夏风影“……”
“我忘了,你不喝酒。”
夏风影还没接,曾小澈又把手缩了回来,把杯子放在地上。
“偶尔喝一点还是可以的。”
夏风影说。
“算了吧,伤身体。”
曾小澈摇摇头。
“知道伤身体你还喝。”
夏风影幽怨地说。
“呵呵,呵呵呵……”
曾小澈苦笑了几声,闭上了眼睛,眼中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
“你还是放不下他?”
夏风影小心地问。
“有什么放下放不下的,”曾小澈嘬了一口酒,“他是皇帝,我又能怎么样。”
夏风影惊了一下
“不是因为周艺言啊?”
曾小澈也惊
“一个死人我管他干嘛?”
夏风影“……”
这真是大写的尴尬啊……
“怪不得你这副表情,原来一直在吃虚醋啊?”
曾小澈似乎看出了什么。
夏风影“……”
我没有,我不是,别胡说……
难得曾小澈挂着泪痕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笑容。
有趣,真是有趣。
“前辈说,从前周艺言对你,是真的很好。”
夏风影解释道。
“是啊,”曾小澈笑道,“那些绵绵的情意,那些温柔与缱绻,都是别人装给你看的,为的是要你的命。悲哀不?夏风影。”
夏风影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往后缩了缩,垂着头不敢直视曾小澈的眼睛。
这些细微的动作全都被曾小澈捕捉到,她仰头又喝了一口酒
“你看,同门师兄弟都是假情假意,恋人之间互相猜忌,同父同母还宠爱你的哥哥因为听了别人的几句话就能把你关在牢里那么多天,世人凉薄,世事难料,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啊。”
一副看透世事的无奈与心酸,曾小澈靠近了夏风影一点,眼里含着笑问他
“所以,你什么时候对我动手啊?”
“……”
夏风影惊恐地又往后缩了缩
“我……”
“哈哈哈哈哈……”
曾小澈突然疯了一样大笑起来
“没事,别紧张,我都没关系的,我喝醉了,胡说八道而已。”
夏风影垂着眸,向前蹭了蹭身体,抓过曾小澈紧紧抱在怀里,滴下了两滴泪
“小澈,对不起。”
这声对不起,如重锤敲在曾小澈心上。
“不必说。”
曾小澈窝在他怀里,黯然地说
“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别担心,我没事的,明天就会好的。明天不好,后天也会好的。后天不好,大后天也会……”
“好的。”
夏风影应道。
曾小澈笑着看着他站起身,走出去,关上门。
夏风影心事重重地关上了门,回头看见一个人影惊得差点撞在了门上,差点倒回曾小澈的房间里去。
不过曾小澈不知道。
她像刚才一样端起酒壶,自斟一杯,一饮而尽,又斟一杯,就这样一直倒下去。
秋凉川啊,最烈的酒,倒是争点气啊。她想喝醉,她好想喝醉啊。
门又开了,又一个人站在门前,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我不是让你走吗……”
曾小澈眯着眼睛,看不太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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