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车上坐了两个人，回去的时候加上陈至，牛车上坐了三个人，景飞鸾要替王老汉赶车，王老汉执意不肯，搓了搓手说“那哪成，你们肯照顾老张的生意，多花银子买了小牛犊，我承你们的情哩，赶车子又不累，不能再麻烦你。”

    景飞鸾摇摇头，只是简单地又说“我来赶车。”

    天色渐沉，景飞鸾语气和缓，但是十分坚定，将手掌朝王老汉手里的鞭子伸去，眼神平静，身姿挺拔。

    他在不是面对纪蓉的时候，一般情况都是面无表情的，纪蓉甚至觉得他那种疏离冷淡是刻在骨子里的，一不小心就会冒头，从小这人就淡定从容的不像是个村里的孩子，长大了气场更甚，现在他朝王老汉摇头，即便王老汉平时和他来往的多，也不禁在那种压迫下不好意思的松开了握着鞭子的手，诚惶诚恐的把鞭子递给景飞鸾。

    直到王老汉糊里糊涂的爬上牛车，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答应让景飞鸾替自己赶车子的。

    景飞鸾赶车也已经是一把好手了，老牛在他的指挥下吭哧吭哧往前走，它身旁跟着一大一小两头牛，足足占据了整个去晔湖村的道路，所幸这个年达交通匮乏，尤其是到了晚上，路上除了他们几人，除了一些马车会偶尔从对面驶来需要避让，几乎没有行人。

    路过那间茶棚的时候，纪蓉着重观察了一下。这茶棚和酒肆建的没什么差别，因为东门县是其余好几个县要去顺安城的必经之地，所以茶棚的生意勉强能维持生活。但据说也就仅仅是能维持生活罢了，从这里经过的客人都是赶路累了想要喝口水歇歇，就算是饿了，也大多数会自己拿干粮出来，很少会买吃食。

    “是个两层的小楼呢。”纪蓉凑近最前面的景飞鸾，靠着他的肩膀往边上看“虽然不大，但是看着外观还挺新的，像是建起来没多少年。”她之前每次路过这里都是急匆匆的，若不是景飞鸾指出这个茶棚，她几乎从来没有注意过这里。

    那茶棚上还挂着一个旗帜，上面写着一个很简单的“茶”字，里面的东西一眼就看得过来，几张桌子，一个大灶，还有数个烧水的炉子。

    坐在门口的茶棚掌柜明显认得景飞鸾，隔了好远就朝他打招呼，景飞鸾停下牛车简单跟他说了几句，掌柜姓纪，说话很温和，见到牛车后面坐了几个人料想他们有事，也没有多说。

    景飞鸾跟他订下了明天再过来看屋子的约定，才又驾车离开。

    他们说话没瞒着人，因此王老汉也知道了他们要买下茶棚做生意的事，出于老一辈对小一辈的关心，就问了纪蓉一下“你和景小哥真的要买这屋子？”

    纪蓉正好也想听听别人的意见，就点头应了，说“想在这里做一点生意，卖卖吃食。”

    王老汉问“你们家不是在夜市上卖醒酒汤么，生意也挺好的。”

    纪蓉摇摇头“醒酒汤不做了，晚上要熬夜，我睡不好，飞鸾和小至也没法专心读书。”

    王老汉点点头，他其实也听到些纪家两个女儿抢生意的风言风语，这话不好接着问，就说道“那是的，单靠种田，咱们村子里那点田地能产多少粮食，你们小年轻能忙活，多赚一些日子也好过一些。只是这茶棚的生意看着不大好……”

    纪蓉知道王老汉没有恶意，纯粹是为了提醒他们要考虑清楚再行动，于是笑道“我们也是先计划着，明儿来看看茶棚的生意到底怎么样再说。”

    王老汉又问“你们怎么不直接去城里租个店面，生意也好做。”

    纪蓉摇摇头“家里有田有地的，飞鸾要读书考学，小至还这么小，若在城里租个店面一是没人看顾，二是家里也没那么多钱打点城里上下的东西，还不如先从路边的小茶棚做起。”

    王老汉不由得感叹“你们两个人可真是厉害，说要做生意就去做了，咱们村子谁能赶上你们一半？就说买牛吧，居然一下子就能买回来两头牛，再有又能开铺子，这还不是因为你们前阵子生意做得好，肯干活，能好好过日子，当初我就说你们两个人十分般配，日子定然越来越红火的。”

    纪蓉乐呵呵的听着，时不时紧一紧陈至的衣袖领口怕风漏进去，这样聊着天也不觉得路上的时间长了，很快就看到了村口的大榕树。

    天色已经黑下来了，太阳在山边上就露出一个浅浅的印子，云彩由红到灰，映着对面迎面走来的几个人也跟着灰扑扑的。

    走到近前，一个冰冷冷的声音猛地打破了寂静，撕开暗流汹涌的空气。

    “我道是谁，原来是景家小哥和新媳妇。”纪瑶似乎在短短的十几天里就迅速的蜕变了，现在的她说话十分尖锐，冰冷的瞳仁里映照着纪蓉等人，就像是看着陌生人一样。

    纪蓉盯着她，漆黑色的眼瞳里有一种复杂的神采，嘴角略微一动，没理会纪瑶，朝着纪大成说“爹，你们这是去哪儿？”

    景飞鸾也跟纪大成打了招呼，同样连看都没看刚才跳出来找存在感的纪瑶。

    其实不用纪蓉问，她也看出来了，纪大成不知从哪里也借来了牛车，牛车上放着两个大桶，这一看就是要去夜市卖醒酒汤。

    纪蓉没想到纪家的醒酒汤生意居然做下去了，纪大成旁边还跟着纪安，一见到他二姐和姐夫就有些打怵的离纪瑶远了两步，在后面偷偷朝陈至摆手。

    “这不是熬了两大桶的醒酒汤，去城里卖些钱回来。”纪大成不瞒纪蓉，他现在看着倒是比前些年脾气大的时候沉稳了许多，大约醒酒汤的生意让家里日子好过了一些，所以看着脸色好许多。

    两拨人没什么话说，本打算就这么错开，纪瑶忽然冷笑道“你们这是进城了？这旁边跟着的瘦成骨架的牛和一脸花的小牛犊是你们买的？”

    她既然主动提起这两头牛，纪蓉的眉毛一挑，同样冷笑回去“是我们买的又怎么样？”

    纪瑶眯起了眼“你们也就只配买得起这些东西。”

    她这么讲，王老汉第一个不高兴了，纪大成脸色也不好看，不过纪蓉朝王老汉使了个眼色，转头对纪瑶意味深长地说“我们买得起的东西，自然都是凭自己的本事用正当的劳动换来的，不像有些猫儿只会偷腥，捡别人不要的东西。”

    她说完，景飞鸾就继续赶动牛车，似乎迫不及待的想要甩开身后的脏东西一样带着众人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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