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教谕身后,李林也笑着从另一辆马车上走了下来。
小院里来了这么多人,挺大的院子也显得有些拥挤了,景飞鸾连忙把众人请到屋子里,纪蓉亲自泡了花茶端上来,众人都微笑道谢。
一想到这位女子就是那位写出震惊整个南域十八洲,很快就要传遍全国的《春江花月夜》的作者,几位书生就心潮澎湃。
尤其这里和他们想象的又完全不同。
本以为景家贫寒,所住的地方必定是个蓬顶泥糊的破落村宅,没想到下了车子一看,完全都不是这么回事儿呀。
先不说别的,单看景致,房屋背后是偌大一个池塘,碧水映着碧山,周围郁郁葱葱都是花树,若不是他们亲自坐了马车过来,知道这里的的确确是晔湖村地界,还会以为这是哪个大家族休养生息之地。
环境也太好了吧?
再说房屋。窗明几净,虽说房屋的确不是高宅大院,但却精致干净,别有风味。院子里晾晒了不少的山野干货,全都是他们没怎么见过的好吃的。前院养着毛色亮丽的野鸡,两头油光水滑,壮实非常的牛在牛棚里惬意的吃草。地上扑了一溜的石板,十分平坦。隐隐看到后院占地十分广阔,似乎种着不少的菜,再往后面似乎还有专门铺出来的石板路,连通着柴房等几个小房子……
这是什么神仙住处……
还以为景兄弟住着柴房忍受饥贫,寒窗苦读这才能一举夺得县试案首,如今看来,根本就是他们想多了!
在这般美好的环境里住着,读着书,喝着茶,有美人相陪……这,这明显就是神仙般的好日子!
更让他们心里不平衡的还在后面。这入口的花茶散发着花朵的清香,吃进嘴里别有一种甘甜爽口。端上来的果脯也都见所未见,那杏子干也不知道怎么做的,似乎是用糖渍出来的,口感棒的没话说……
想想这个年头,糖比盐还要贵,虽说不像盐那样受到严格的管控,但寻常百姓哪里买得起?
用糖渍杏肉好吃是好吃,但假若真的家中贫穷,想必也吃不起吧。
所以说景家又不缺银子……
一直以来景飞鸾在三位书生脑海里“寒窗苦读”的印象彻底的随风飘散了……尤其是陈抟,他一直以自己是景飞鸾好友自居,如今看来,他对这个好友的误解也相当之深啊。
“飞鸾啊,为师听说你不日就要参加府试,特别过来看看你。”宋教谕下车的时候小小发了一下脾气,如今坐在农家小房子里喝上香茶吃上果干,心情一下子就变好了,和蔼可亲的说“你既然能中案首,自然是证明你有真才实学。这府试、院试在即,假若你真的连中三元,那你可是为师一生最荣耀的资本了。”
景飞鸾谦虚了几句,奈何李林和宋教谕一唱一和,似乎打定了主意要过来好好夸夸这个给他们挣了面子的得意大弟子,根本不听他的。
说了一会儿,宋教谕又道“不过,飞鸾你可不要骄傲,考上秀才还只是科举的第一步,需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景飞鸾点头受教。
“这也不一定,景兄的才华我们是了解的,放到其他州去,也可以与他们争上一争。”陈抟道。
“是啊,景兄可是我们和阳州的县试案首,依我看十八洲举子试,景兄也可以力争上游。”
宋教谕点点头,继续道“正是。但榜酒宴当天,不是有一位大家就证明了他的实力……哪怕只是诗才,他也不在飞鸾之下?”
他说起这个,除了他其他在场的几人脸上都露出怪异的神色。陈抟偷偷看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纪蓉一眼,又看看面目沉静的景飞鸾,心道这夫妻二人的表面装傻功夫真是已臻化境,就算如今有在场人士当面揭发,恐怕只看他二人这幅表现,也不会有人选择去相信揭发之人所说的话。
“这首《春江花月夜》已经传遍了南域十八洲,相信不久之后就会轰动整个西原国,飞鸾啊,有大才华之人在当场做出名诗,你感觉如何?”
景飞鸾眼中光华流转,沉思了一会儿道“张若虚先生的大才,学生难以追寻,自然十分憧憬神往。”
李林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宋教谕丝毫不觉得他说得有什么不对,十分满意的点点头,看了看他桌上磨好的笔墨,悠然道“既然如此,你还能否默写出来当时的那首诗?”
景飞鸾道“学生可以。”
“去写出来给为师看看。”宋教谕对自家学生似乎十分满意。
景飞鸾自然十分遵从他的话,走到书桌前,提起笔,沉思片刻,沾着浓墨用自己的字体写字,很快将一整首诗作默写了下来。最后,景飞鸾还在上面写上“重抄榜酒宴张若虚先生诗作”几个字。
诗成,宋教谕背着手,走到书桌旁上上下下看了一遍,还轻轻吹了吹未干的墨迹,赞叹道“果然是字字列锦,这诗前所未有,百代相传,惊才绝艳啊!”宋教谕兴奋的脸庞通红,忽然从袖口拿出一盒红色印泥,掏出自己名字的大印就盖了上去。
众人都微微惊愕间,宋教谕又突然出手,一把抓住景飞鸾的左手,然后把他的拇指按在印泥中,再按在写有《春江花月夜》的纸页上。
纪蓉本来扮做知书达理的淑良妻子坐在一旁,亲眼看到宋教谕这动作快如脱兔,一瞬间就完成了一系列的行动,不由的微微张开樱桃小口,惊愕的看着他。
景飞鸾疑惑的看了看自己红色的拇指,再看看纸面上红色的指纹。
所有人都一脸不知所以然的看着宋教谕,这是怎么了?宋教谕这是抽哪门子风?
众目睽睽之下,宋教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那页纸一折,塞到怀里,大步就往外走,到了门口几乎要跑起来,一边跑一边大声道“哈哈哈,飞鸾之字再配上张若虚之诗,这足以当成吾传家之宝!飞鸾,你好好准备考试吧!”
纪蓉差点儿就咬了舌头。
这还是她见过的那位德高望重的宋教谕?这还是她夫君尊重崇拜的老师?就这样的还在东门县学子之中享有崇高的声誉?李林这个书院院长还和他是至交好友?宋夫人那么温文尔雅就嫁了个这个货?
在场之人全都恍然大悟,李林一口老血差点儿都没喷出来,当初章邱寒要了一首景飞鸾抄的诗他没得着,如今宋教谕还骗了个有手印的跑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老匹夫,你给我站住!还我诗宝!你们还等什么,赶紧去追啊!”
陈抟气急败坏“老师怎么能这样,景兄就算按手印,也该先给我这个做兄弟的按一个!”
剩下两个书生也义愤填膺“好东西不该大家同享么,老师如此做,我们当学生的也该有样学样,当抢则抢!”
说完一行人果真追了出去,那宋教谕的马车已经匆匆离去,其余人上了车子各自追了上去,陈抟的吼声带着悲愤“景兄,大事当前!等我下回再来拜访,吃嫂子做的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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